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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要求不高，不饿死就行。”
步皓莹咬了咬牙，眼底掠过一丝不甘和决然。
步皓莹目光灼灼，神色婉转。
君珂注视枕头半晌，伸手，将枕头慢慢铺平。
雪影一闪，似乎一抹月光掠过水面，随即一声不大的入水声响，碧浪无声分开，一条人影游鱼般一闪，已经快速地捞住了下沉的君珂。
这一偏，偏出黄昏晚霞之下美好轮廓，晶莹如雪，流转若云，只是目光触及，便令人觉得天穹高远，而清风静谧纯然。
一边哭一边用力拍打水面，激起数丈水波，满腔不解郁闷，都在此刻无声发泄。
那人被这边激起的水波吸引，停了下来。
纳兰述欣慰地点点头……
纳兰述用半个时辰读完，正要驱赶开身边张半半等人，写上几个字，忽然听见喧哗声。
另一个方向，却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在不断接近，那人的身姿行走时有种奇异的韵律，轻若流云，衣袍不动，人已经一片霜雪般飘过。
“你去吧。”纳兰述似笑非笑，“尧国规矩，见女子真容第一眼者为夫君，而那天，第一眼看见你的，是半半。”
她忽然停住。
……
一顿饭草草吃完，红砚收拾了碗筷，逃也似的下车去洗，君珂怔怔地看着她背影，自己拉开被褥准备再次睡觉，将红砚刚做的羊毛枕拍松的时候，她随口道：“纳兰，你老是低头看军报，颈椎不怕酸吗？学我这样，把枕头堆起来……”
“查。”
对面红砚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忍之色，扯出一点笑意，筷子一架，接过了她筷子上的萝卜条，“真的吗？蘸腐乳更好吃点？我尝尝。”
把见之欲呕的张半半等人赶出去，纳兰述将那份揉得皱巴巴的纸小心抹平，封袋封好，小心放到存放君珂画像的暗格里。
她走得悠游自在，不担心果查报复——图力目前还仰仗着纳兰述，不会让果查对付她的。
“必须要按规矩来。”纳兰述说。
她写：“先给你讲个故事，很多很多年前，在我们那里，有一对分隔两地谈恋爱的家伙，曾经把情书集结成《两地书》，其实那情书没啥文采，也不过两个人吃喝拉撒的琐碎，但是因为写情书的人身份特殊，所以流传后世奉为经典，世上事就是这样，戴上光环之后，你做的一切就被赋予神圣的意义，抠鼻孔那叫洒脱随性，上厕所也叫文艺清新，所以今天我写下的文字，可以预见到将来或许也是诸国超大八卦，当然——我不会成全他们的。”
御花园里已经清出了一块空地，将一些盆栽搬开，和四面隔开，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石块。
纳兰。
乱糟糟的声音不断接近，看来宫里的太监没能阻挡住来者的脚步，纳兰述早已听出这声音是谁的，淡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张半半一声呼哨，外头的隐秘护卫便没有再出面阻挡。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那开口的汉子一身油亮乌黑的肌肉，身形高壮，本就是部落中的勇士，作战勇悍，被亲友连累才最后被俘虏，自然心有不甘，大步上前来，一把脱掉破烂的外袍，大叫，“我可以听主人命令，但不会接受随便什么小矮子呼喝，想打我，就先摔倒我！”
一个巨大的布袋从天而降，袋口没扎紧，骨碌碌滚出很多……奶饼。
丑福是良将，纳兰现在急需人才，尤其是可靠的嫡系人才，然而他还是将丑福放了出来。
奴隶们震惊了。
“我刚才好像远远看见她弯下腰，埋什么东西？”
铁面人一脚踩在那大汉头上，将他的嘴狠狠压进泥地里。
纳兰述头撞到桌上，失望呻|吟，“太破坏感觉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把君珂劈得险些从车里跳起来。
铁面人面无表情梭巡，不时指出谁下板的力度不够。
君珂眼睛亮了亮，“这荒郊野岭的，你哪来的小菜？”
“谁稀罕。”张半半翻翻白眼，一脸郁卒，“胸大无脑，脾气还辣，我这是为主分忧了。”
水波溅起，离宿营地远，人们还没发觉，尧羽卫以为她要洗澡，都远远避了开去。
“你既然不懂，那我也不该先享受。”她躺在平枕头上，动动脖子，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某块黄兮兮的石头下，有人捂着鼻子翻开，脚尖一拨，惊喜地叫，“有货！”
话没说完，她醒了。
“明白了！”
丑福到来真是及时，最起码这五千奴隶的训练整编，不用她费心了。
君珂感激地笑了笑，呼呼喝粥，将萝卜条咬得咯吱咯吱响，吃完一块，又夹了一筷，在腐乳里蘸蘸，往旁边一递，道：“这萝卜条蘸腐乳别有风味，纳兰，你尝尝。”
“拉肚子呗。”
一天半后，御书房里纳兰述拆开了火漆密封三道的信封，把信传进来的小太监看见那“特急加重”的标志，以为某处有重大军情，惊得一路快跑，险些跌跤。
蹲在后面野地里的尧羽卫们哭了。
丑福本就是当初陪着她一手打造云雷的亲信，训练很有一套，今天最快抢食物的，很明显就是部落里最强壮最凶悍的那批人，先拎出来打一顿，打掉他们的气焰，再给颗糖果，升做小队长，用他们的武力来镇压其余奴隶，这些挨过板子的人，自然从此知道如何管理手下，最后，丑福也把他自己压上去，作为最强力的约束。
纳兰述眼底掠过一丝冷峭——硬要来么？那就一次性解决吧。
想起很多年前，还年纪小小的步妍，将一个无意中发现她们秘密并仗剑逼迫她们的少年，亲手杀死，当时面对她的尖叫，步妍给了她一个耳光。
“外头有棵孤零零的树，嗯，等我一下。”
“哗啦”一声，两人都出了水面，君珂甩甩头，乱发上水珠蓬地甩开去，那人避让不及，微微偏偏头，耳边浮现一线微红。
随即他铺纸濡墨，花了一个时辰，也写满了几张纸。
“止步！郡主请止步！”
奴隶们惊讶不可置信，草原规矩，一个倾覆成奴的部落，永无翻身之日，而且世代为奴。
丑福伤好之后一直也跟到了尧国，他心结已解，恢复得很快，在君珂走之前，他带领那四万鲁南军扫荡华昌王残余势力，并追捕逃走的尧国旧帝的下落，君珂原以为他要留在尧国朝廷供职的，没想到他居然追了过来。
她这回走得远了些，捧着个肚子，看那模样像是内急，她知道奉命保护自己的尧羽卫，一直不远不近吊着自己，但是尧羽和她之间从来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上厕所不得跟随。
“啪！”
君珂笑了笑。
“朕当时中毒眼盲，别说你倾国倾城貌，便是自己手指也看不见。”纳兰述笑得雍容，“此事有当时脉案为证。”
“你……”步皓莹气得胸脯起伏，“那是因为，我的良人，已经第一个看过了我的脸，我等他来娶我！”
步皓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张半半一个眼色，几个宫女将步皓莹拖走。
君珂不半夜拉肚子，是因为，她突然陷入了新一轮的焦虑中。
声音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尖利，有意放柔，很有几分婉转清脆。
手中枕头堆成元宝形状，然而身边并没有人去学。
她今日闯御书房，也是无奈之举，原本还抱持着希望一天天等，可是当她的宫女无意中听说长老们正帮她物色丈夫，她的心立即凉了。
“稍后朕会为你下旨……”纳兰述伸手召唤侍卫。
“三十板子。”他道，“还有谁来？”
忽然晕倒。
“陛下要我照顾好你。”
她三下五除二将萝卜吞掉，笑道：“确实别有风味。”
奴隶们沸腾了。
“报告队长，此处石块三十一块，木桩八块，不明野兽尸体三具，其中有七块石块有不明可疑物，疑似便便。”
她说完了心中想说的话，埋完了秘密的宝藏，觉得心中舒畅了些，困意袭来，懒洋洋回马车睡觉。
“主子你最近胃口不好，那就别吃这些油腻腻的。”红砚端了一个小锅过来，还拿了两个碗，“我煮了点粥。”
君珂端碗的手一僵。
“妾也不行啊。”张半半苦着脸，“正妻还没娶，小妾抬进门，我那老婆更难追了哇……”
一阵响动，随即丑福的声音多了淡淡嘉勉，“从今天开始，五千人分成十小队，每队五百人，刚才打完板子的，都升为小队长，负责统带这五百人，一切事务由你们负责，手下犯了错误的，你们有权打板子，和刚才你们被打一样的狠，但如果你们打错了板子，你们也会被我打双倍的板子，明白了吗？”
在有一封两地书里，君珂这么写。
“哦。”君珂懒洋洋从马上爬下来，打了个呵欠，进车里睡觉，她最近老是觉得困倦。
小几下面有暗层，拉开来也有笔墨纸砚，这是她在尧国边界买的，红砚去厨房买小菜的时候，她让小二买来这些，一直带在身上。
“那日羯胡草原，大帐之内，你我单独相对，然后我面纱落下……”步皓莹眼底泪水滚动，“当时我就已经和您说过咱们尧国贵族的规矩，您也没否认，难道现在……现在您要反悔吗？”
步皓莹给他这么一看，到嘴的话险些被窒住，鼓足勇气才讪讪道：“当日我的面纱……”
奴隶们乖乖地趴了下去，由铁面人指派的另外一些奴隶执刑，一边打一边大声背“三个凡是。”
君珂看着那人薄薄红唇，一线美好轮廓，傻住了。
室内有点安静，半晌晏希冷冷道：“恭喜。”
步皓莹一看张半半毁掉的半边脸，险些又晕了过去。
“今天的事情汇报完毕，下面说几句肉麻的，反正你也看不见，今天我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不要想你，但是也无数遍的想起你，结果还是个负数，唉，女人真是没出息的动物，她们永远一边骂着男人‘死相’，一边抱着被窝想象他的胸膛。”
车帘一掀，露出君珂的脸，微微带点笑意，却没有说话。
纳兰述挥退众人，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他的内力无法将石块慢慢腐蚀，便命人选了有孔洞的湖石，将纸笺卷成卷，塞进那些孔洞里。
“你们先前又没说不可以抢……”立即有人抗议。
没人说话，昂起的脑袋都勾了下去，铁面人随手拔起一棵小树，手掌横着两边一抹，树皮纷飞，圆木变成扁木，正如一块板子。
“陛下放心。”
“纳兰述没留你？”
“……将你赐给张半半做妾。”
吃饭的时候，她才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这里是草原边界，什么客栈之类的都别想，大车是抢劫图力的，食物干粮也是尧羽卫毫不客气从图力那里敲诈来的，晚上扎起简易帐篷，露天支起十余口大锅，热气腾腾翻滚着牛骨头熬野菜，奴隶们兴奋地围着大锅等开饭，菜色的脸被火光映红。
“朕原本不想为难你，”纳兰述敛了笑容，淡淡道，“但人心不足，只能自掘坟墓。半半，”他瞥一眼步皓莹，“不要亏待她。”
毫无起伏的音调，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步皓莹心中一凉，却不敢发作，纳兰述接位虽不久，但励精图治，威权日重，她再娇纵，也知道今非昔比，何况当初她就没能在他手中讨过任何好。
“陛下难道连我尧国贵族少女，未见良人不得揭面纱的规矩忘记了吗？”步皓莹一脸悲愤。
步皓莹娇呼一声，身姿摇摆，便要靠上书案。
纳兰述先是竖看信纸，看了半天没看出究竟，想了想，把纸张一横。
“不！不可能！陛下你言而无信，你欺凌前朝遗孤，你……你……你枉为人君！”
某个清心寡欲太久，早已半神境界，同时受内心折磨也太久，因此经受不住某些巨大冲击，潜意识自动封闭自我的可怜家伙……
君珂放下心，顿觉浑身松懒，长长睫毛垂下，她疑惑地“咦？”了一声。
君珂一惊，她不习惯水中视物，伸手便去推那人，谁知道发出的内力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那人紧紧抱着她，一边往上游，一边手掌贴着她的后心，君珂只觉得一股温润的气息流过，胸口的烦恶感觉，顿时轻了许多。
……
纳兰述讽刺地笑了笑。
沉下去了。
“你没听错。”纳兰述随手翻开一页奏简，“传司命监，着如意郡主步皓莹，嫁于御羽军副统领张半半，由张半半自择婚期迎娶。”
然后他传来总管太监，说了几句，那太监一脸纳闷领命出去，过了一会回报说好了，纳兰述带上自己写好的东西，跟到了御花园。
以她的体质，不该出现这样的困倦，她的冰纹功虽然因为离开纳兰述停滞，但她的大光明法已经修到五层，四层之上，就是另一个台阶，她正努力将大光明法修炼得更强一些，好早点蚕食掉沈梦沉的内力，省得同脉总被他所制。
这股气息不仅美妙，还十分熟悉，和君珂体内气息呼应，引得君珂下意识便往那人身上靠，想要贪恋更多的这种美妙滋味，缓解近期漫长的折磨。
“我的面纱揭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踉跄后退，绊到台阶，栽倒在地，也不爬起，指着纳兰述大叫，“你赖账！你撒谎！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这是卑鄙，卑鄙的阴谋，你，你迫害前朝遗孤，我要去找长老们，我要去找御史们，会有人为我申冤！”
这本就是现代管理的精髓，丑福也学了来。
一声淡淡的吩咐，太监们一迭声传了出去，步皓莹惊喜地抬起头来。
“那就一个不娶，朕让人给你净身，做朕的伴伴吧。”纳兰述头也不抬。
此时正进入云雷高原外围，找不到医生，身边也没有军医，丑福红砚不懂把脉，君珂自己学过把脉，却是粗浅的，也并不明白那种脉象该是怎样的，把了半天不能确定，顿时心烦得五内俱焚，整日整夜睡不着。
赤足踏在马车上，脚底冰冷，她懒得穿衣服，裹着被子，把折叠的小几拉开来。
“记住了！”
君珂要走这五千奴隶，一方面是她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觉得，图力现在的气焰，已经隐隐有点超越天授大王的味道，这太快了点，不符合她和纳兰述当初定下的草原掌控计划，所以干脆出手压一压，将两人之间的角力，继续维持在一个平衡的幅度。
“……世上最伟大的是爱情，最可怕的是时间，多少携手历经苦难的人们，最后折在了时间的软刀子里，纳兰，那柄刀，现在握在谁的手里？”
君珂的手再次僵在了那里。
“永远不要在面对敌人时退后，因为一让，就是失败。”
红砚的脸色慢慢尴尬。
“二十板子。”铁面人道，“一边打，一边背三个凡是。”
自称罪女，却又没有有罪的意识，还敢闯他的御书房，当真以为，他心慈面软好说话？
“你、你、你、”那铁面人手中剑鞘，飞快地点过几个人，都是刚才最先奔出来抢东西的，也不知道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是怎么将人都看清楚的。
“啪。”
“……今天进入云雷外围的一个偏远小镇，一入镇看见一面土墙上居然有标语，写‘纳粮纳征，过期迁族’，可笑我看见那个‘纳’字，心居然砰砰跳了下，我担心再过阵子，也许看见‘拦’、‘那’、‘内’、‘木’之类的字眼，都要引发联想性间歇性精神癫痫……”她写。
奴隶们傻了——这算什么事儿？对老天喊一嗓子，老天就会降下奶酪来吗？
……
他一定是认为，她身边，武有丑福，女伴有红砚，爱宠有幺鸡，最重要最熟悉的人都在身侧，当可聊慰别离寂寞。
“那个人就是陛下您！”步皓莹第一句开口，心一横，不管不顾上前一步。
“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纳兰述陷入沉吟。
“承蒙关照。”纳兰述注意力又回到了君珂那“情书”上，忽然兴致勃勃地道，“哎，你们几个，说句‘死相！’来给我听听，要娇嗲，要含羞带嗔，要满含风情，来，试试。”
她的筷子落在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