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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凤倾天阑最新章节!

半晌,身后帐篷门一掀,苏亚出来。

    或者,他以前,真的从来没睡好过?

    这是赵十三的通知,由景泰蓝负责传递,太史阑看完,将布片塞回衣袖,景泰蓝恰在此时两眼翻白,向后一倒,“哎呀我痛”

    一行人抢出酒楼,反正已经宰了人家知县,也无所谓再多杀伤几人,抡板凳的抡板凳,抄家伙的抄家伙,遇见生人上来就砸,横飞竖甩,大杀四方,因为心中愤怒,学生们下手比对付龙莽岭山贼更狠,店堂里血肉横飞,惨呼不绝,翠华楼变成吹花楼吹的是血花。

    前头人吓一跳,急忙让过去,太史阑一路拍过去,“让,让,让……”

    她不语,抿紧的唇,一线不知悲喜的弧度。

    他的亵衣领口微低,露一抹锁骨,从太史阑的角度看过去,是一道精致平直的线,让人想起精雕玉琢的玉如意。

    学生们听着他们对话,才知道多少已经有了准备,都出了一口长气,随即低头看看在长街上血泊里蠕动的姚知县,和底下大批涌来的府兵和衙役,都不禁头皮发麻。

    景泰蓝乖乖点头,太史阑放手,转身就走,两个守门的看她没有坚持出门,都出了口长气,给景泰蓝指了路,小子摇摇摆摆去了。

    “呵呵,是是。”柳文案连连点头,“施知县治县有方,此地物富民安,最是太平之世。”

    “在下是通城王知县府文案柳近。”一个中年文士,带着十几个下府兵在路上等候,笑容可掬,“受东翁之命,特来迎接二五营诸位。”

    “我的……”景泰蓝探过短短的小身子,努力地够啊够,一把抓住李扶舟的手,捧在掌心,声泪俱下地道,“这个别再和我抢了……我把我麻麻让你还不行吗……”

    李扶舟怔了怔,微笑,“无妨,旧衣终将破,不过早迟而已。”

    果然,所有人刚刚坐下,香风阵阵,环佩叮当,先前跟在乡绅后的一群女子,莲步姗姗地上来,站在厅口笑吟吟。

    不过关于称呼,两人头靠头研究了很久,太史阑不喜欢“娘”这个字,觉得跟“娘炮”似的,景泰蓝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母亲,他自家的那位的称呼,说出来是会吓死人的。

    “我说嘛,这么大的事儿,请一顿也是应该的。”史小翠得意洋洋。

    尊荣诚可贵,麻麻价更高,若为大|波故,两者皆可抛。

    一个大男人拿着针线会让人感觉很窘,但李扶舟这样一个人,他的存在,他看过来的眼光,却让人一丝也兴不起嘲笑或惊讶的念头。

    出二五营后,太史阑和他说要扮成母子,小子很得瑟终于等到这一天!

    “动手!”

    正待举杯的众人一怔。

    低头一看,却是脖颈领口上的黄金纽扣。

    “我说……”花寻欢指着上衣撕得走光的李扶舟,一边暗暗吞一口口水,一边对太史阑结结巴巴地道,“他虽然救迟了你一步,倒也没耽误事儿,你也不能就这么扒光他呀,晚上不成么。等人少点不成么?”

    学生们抢了系在楼门前的马,跟随两人,风驰电掣穿过长街。

    姚知县哈哈大笑,他靠着窗边,四面都是自己的人,不必担忧人身安全,虽见太史阑带人向下冲,也不急不忙,一转头看向窗外黑夜。

    说真的,自从奶娘之后,好久没有这样的幸福了。

    李扶舟立即起身,对姚知县道:“有人似乎发了急病,容我等立即回客栈医治。”

    名字都齐全了。

    ……

    “东翁。”柳文案阴笑着靠近他,低低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本来咱们强留,还不在道理上,如今他们可算是袭击官差,大闹酒楼……嗯,您看……”说完手指一比划,一个砍翻的姿势。

    太史阑盯他们一眼,两人迎上太史阑目光,便觉眼中似被一刺,忍不住掉转目光,去拉景泰蓝的手却没收回。

    施知县和李扶舟花寻欢已经厮打完了,各自坐了主位和最尊贵的客位,剩下的位置推让激烈,目前县丞大人即将胜出。

    他的气质,诠释这人间一切和谐,于不和谐处,亦能生出和谐。

    战局终于结束了。

    这一下变出突然,谁也没想到他笑得正得意处忽然跌落,窗边并不低,他的站立方位离窗其实还有点距离,根本没可能因为笑得太用力跌落,这是怎么回事?

    照例开席,套话,齐贺陛下安康,太后安康,国泰民安,通城风调雨顺,然后就是一番腴词,各种吹捧,学生们个个化身盖世豪杰,救民水火,普济众生,满团花样文章,乡绅们想必早已背好,一篇和一篇不重样。

    他一起身,除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品流子弟,其余学生都跟着起身。

    在场的人,都是地方小县的官员,级别低,并不知道李扶舟的真正身份,只以为和花寻欢一样,不过一个二五营的助教,此刻见这位助教斯文温雅,闲闲倚在栏杆前,烛光里笑容静谧,都觉得美,然后便觉得,但凡美的,都是脆弱的,易碎的,不妨捏一捏。

    李扶舟上前交涉,过一会儿回来说,“通城县说,我等帮助他们捉到龙莽岭惯匪,助地方剪除一大害,本地乡绅闻讯欢欣鼓舞,都要求县府无论如何要留下诸位英雄,今晚通城翠华楼设宴,请我们务必不要推辞乡亲父老的好意。”

    王霸母子俩一打岔,这厮打也不厮打了,推让也了,推让也不推让了,六处席位迅速坐齐了,县丞坐在太史阑下手,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太史阑默然半晌,终究还是站起身,走进他的帐篷。

    落在学生群最后的太史阑母子俩,被前头推打人群给堵着,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人流移动,景泰蓝哭兮兮地揉肚子,“麻麻,我饿……”

    山楂梅子吃多了要喝水,景泰蓝水喝多了要撒尿,太史阑便带他去茅厕,转出屏风,走到门口被人拦住,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笑容可掬地道:“小公子要解手吗?我们负责伺候便好。”

    除了那一桌,大部分人不喝酒,国人文化从来都是酒文化,南齐也是如此,顿时便没了气氛,妓|女们干不了劝酒的活,也便撤了。

    拦路人面无表情,身后,姚知县呵呵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地风俗,今日是犯煞日,若有饮酒作乐之事,只怕冲撞路神,对主家不利,若是挨过了酉时末再出门,便可无事,所以本县贸然阻拦,还望各位见谅。”一边一迭连声道,“上菜,上菜!”

    太史阑伸手去拿衣服,李扶舟似有微微犹豫,但也没有阻拦。

    “哪有饮宴不喝酒的。”姚知县一脸不以为然,“再说你们出门在外,无人监督,这什么规矩的,大可以不必理会,规矩嘛,就是给人破的嘛哈哈。”

    李扶舟低头一看,脸色一变,忽然将太史阑一把推开。

    太史阑不说话了,学生们相顾失色,此时便是痴子,也知道事情不对。

    “以为要携功上北严,然后得嘉奖赏勋么?”姚知县哈哈大笑,“哎哟,好大功劳,俘虏三十!俘虏呢,在哪里呢?”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姚知县收了笑意,声音也冷硬如冬日山石,“识相的,留下来,就是留住你们自己一条命;不识相,要走,那就不要怪我无情!”

    每个男人的座位边,还有个小椅子,太史阑看看那些男人,嗯,表情很骚动。

    李扶舟不喝,太史阑不许喝,花寻欢在忙着吃鱼,其余寒门子弟便是馋得喉咙冒火,也不敢越雷池,却有几个品流子弟,满不在乎嘀咕,“我们怎么没听说这规矩?管天管地管不了老子喝酒放屁,喝!”

    太史阑点点头,心想占山为王的匪徒,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敢于下山冲出百里,进城灭人满门?盐商富裕,家中护院从来不少,都死得一个不剩?这样烧杀抢掠一个来回,当地官府没人追捕?

    “在干什么?”

    太史阑冷冷盯花寻欢一眼,花寻欢赶紧合上嘴,啪一声上下齿关猛地相撞,听得人身子一麻。

    一堆人赔笑附和,坚持要给李扶舟满酒,李扶舟含笑,手轻轻按在杯口,“多谢诸位好意,只是扶舟作为此次考练学生的总负责,如果带头违背营规,日后也难以管教学生,诸位大人都是麾从如云,自然知道此中利害,当体谅扶舟难处。”

    她声带受过损伤,发言艰难,以前很少说话,自从跟在太史阑身边,学了她在太史阑身边,学了她简练扼要的说话方式,虽然还有点支离破碎,倒也重点清晰。

    太史阑不动声色,立刻转身,道:“苏亚,麻烦你问问这人情况,等下告诉我。”

    “小音……”那少年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找你找得好苦……还有,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山匪的脑袋,一样是二五营和地方记功的凭证。

    “呔!”

    他靠在窗边,探头出去,对底下打了个手势,坐在楼下的一大拨人立即冲了上来,跃起时的脚步掀动衣袂,腰间闪耀着刀柄的钢口。

    这一刻无论是二五营学生,还是太史阑在,都难免震惊这是李扶舟在他们面前,从未展示过的犀利。

    “麻麻。”他忽然拉拉太史阑袖子,指着客栈不远处路边一个卖鸟的,“鸟,鸟。”

    听不懂酷妈怪话的景泰蓝,怏怏地垂肩,知道没戏。

    世间女子在此,这一刻多半乱了心跳,停了呼吸。

    四个男子岿然不动,沉默的脸神色阴沉。

    “不用。”太史阑寻找了半天,终于觉得可以下针,一针戳了过去。

    注意力成功转移……

    托下巴看戏的花寻欢一时没托住,下巴磕桌上了。

    指尖擦上麻质布面,微微有点糙,随后便热热一痛,似此刻心情。

    太史阑注视着清冽的酒液,那般清亮的颜色却不能让她静心,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有点烦躁,忽然道:“不喝酒。”

    太史阑一瞧,这小子口水哗哗地。

    扫了一眼桌面,太史阑夹了一片焖肚给李扶舟,筷子倒夹。李扶舟端碗来接,两人手指一碰,各自缩回。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菜还上得极慢,往往一道菜吃完好久,才上下一道菜,并且多是带骨无肉的菜色,虽精致昂贵,却不能饱腹,席间小菜倒是不少,梅子杏干,山楂笋丝,全是开胃菜,吃得人越吃越饿,越吃口水分泌越多。

    太史阑大步过去,选了个热菜前面的位置,把景泰蓝一放。

    “我只是想将它缝补好,之后再收起来。”李扶舟看出她的意思,轻声解释,“这件衣服,我每年只穿一次……没想到今年撕破了……”

    太史阑一声厉喝截断他的笑声,厉喝方起,花寻欢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拳对着拦路人就轰了过去。

    这一霎语声轻细若梦境,似可随时被风吹去,却一字字落在她耳中。

    “好可爱的小少爷。”媚儿一笑,伸手捏了捏景泰蓝的小脸,一屁股在李扶舟身边坐下了。

    当他把小脸靠在那朝思暮想的大|波之上时,他感到很幸福。

    “不买。”太史阑道,“禽流感。”

    布片上,只有用炭灰写的歪歪扭扭两个字“速回!”

    说实在的衣服撕成这样,缝补完也无法再穿,李扶舟虽然简朴,但从不令人感觉穷酸,他的衣服质料都是柔软舒适的,价值不菲,虽洗了又洗,但更显气质。唯有这件蓝衣,相对质料普通了些,因为经年日久,色泽已经变浅,领口袖口都有磨损痕迹,用针线密密缝补过,可以看出穿得很精心。

    太史阑手按在李扶舟胸前,李扶舟衣衫不整,肩部衣服去掉半截,半身都快裸了,从太史阑的手势来看,明显那半截衣服就是她扯掉的。

    楼里的人,因为要取信于二五营,来的护卫并不太多,倒是埋伏了不少府兵在附近,以客栈大火为号,起火则扑入楼中,但因为太史阑发难太快,对方没想到这么快学生便冲了出来,远远的虽有火把攒动,府兵却还没到。

    李扶舟给她夹了一块她爱吃的多刺的鲥鱼,“这是雅江春汛后的鱼,最肥美,肉质最胶黏有弹性,不可多得。尝尝,香不香?”

    她自己先去看看景泰蓝,小子呼呼大睡,那么吵都没能惊醒他,太史阑发觉这小子自从体内余毒,被容楚的药慢慢拔尽之后,睡觉就特别沉,像几辈子没睡好过一样。

    这回就连寒门子弟也没人反对,经过昨夜并肩作战,之前的隔阂散去大半,年轻人,总是没那么多机心仇恨的。

    此刻人多,这推一推让一让的功夫上演得更加热闹,每个位置都经过一番挣扎厮打,才能尘埃落定。

    嗤。瞅啥瞅,俺每年正月十五在广御殿开大宴,都坐得首席!

    太史阑看看,线到现在还没穿过针呢。

    嗯?这么快就看对眼了?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帐篷窄小,让也让不出什么地方,太史阑坐下后,不可避免两人的膝盖碰在一起。

    于是也便有人捏了。

    “公子言重。”

    最后太史阑让他喊妈,于是麻麻诞生。

    这一批人自称,三日前寨主和附近通城的一家大户发生仇怨,带人去血洗了他全家,因为这家大户逃出了一个人,所以一路追杀至此,不想竟然碰上了二五营的学生。

    靠在窗边的学生们一看,齐齐变色,失火的地方,似乎就是客栈所在。

    李扶舟本就开裂的衣服,瞬间被扯裂到底,肌肤如玉,亮在暗色中……

    回过味来的学生们,也暗暗感激太史阑,如果不是她那个“演习”的说法,学生遇袭时,很难以那么镇定的心态应对,对方来势汹汹,一旦被打乱阵脚,也许战果就要调转。

    一队衣着整齐的小二,等着给贵客安排入席。

    随即便见他脑袋大力向后一仰,啪地一下越过长窗,从窗边跌了下去!

    ==

    媚儿抿唇一笑,姗姗往李扶舟面前走。

    太史阑衣袖一挥,盖住景泰蓝的脸,抱起他向外就走。

    满室寂静。

    “下来。”太史阑拍拍景泰蓝屁股。当众不责子,等回去好好教训。

    她从不道歉,此刻却语气坚定。

    再一瞧,一位姑娘正从景泰蓝面前过,这姑娘脸盘子也就中上,但她所经之处,人人眼神发直无它,那一捧酥胸,跟发面盆似的,人还在厅口,胸都已经到首席了。

    “小儿旧疾发作,我身边常备有药,一样药到病除,无须麻烦方先生。”太史阑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这是我家东翁,通城父母。施知县施大人。”柳近给他们介绍。

    众人站在一长排摊贩前,看两三个行人,从摊子前快步走过。

    “啰嗦什么,走!”太史阑在楼梯下招呼,她已经在学生们的拥卫下,踩着那些跌倒的人的脑袋下了楼。

    姚知县犹自在血泊里抽搐,远处一队府兵,脚步杂沓地追来。

    “笑,笑什么笑!口臭!”

    让了十几次后,太史阑终于抵达内厅,首席上已经摆好凉菜并上了三个热菜,还有三个位置没有安排妥善,其余桌还在厮打,只有凉菜。

    “我试试。”太史阑坐下来。

    “这是本县醉花坊的姑娘们,都是清倌。”柳文案笑得自如,“你们过来,快来侍候各位英雄。”

    忙碌了半夜,在天快亮的时候,大家都疲倦地躺下休息了。

    太史阑的目光,却在那卖鸟的身上掠过,随即又掠过路边一众摊贩。

    随即她抱起衣服,道:“我怕是不行,找苏亚给你补好送过来。”不待李扶舟说话,掀帘而出。

    正忙着让媚儿的李扶舟,撞翻酒杯了……

    “崩”一声轻响,也不过一朵小小的血花,自天灵盖的缝隙中一射成线,打在楼梯口薄纱白梅灯上,恰将白梅染成红梅。

    “砰。”拳头及肉闷响如雷,那人头猛力向后一仰,倒飞而起,半空中一簇血花飞溅如茶花,五官如被石板拍过般,可怖地迅速塌陷下去。

    花寻欢放下筷子,笑眯眯开始托腮。

    李扶舟抬起头,他只穿了亵衣,一套月白的衫裤,干净清爽,手里拿着他那件撕破的蓝衣,还有……针线。

    施知县呵呵笑,一一引荐在场的乡绅,都是些当地大户豪门,名流士绅。太史阑不耐烦地站在一边,等着李扶舟和他们揖来揖去。

    他一向温文尔雅,风度亲切,从未有任何失礼之举,此刻这一推,却显出了几分急切和粗暴,太史阑被推得一怔。

    “吃。”她道。

    香艳……太香艳了……太他娘的香艳了!

    花寻欢的大嘴巴唰一下停住叨叨,嘴巴张得可以喝风。

    赵十三一个巴掌便让他闭嘴。

    这般细细一想,便觉深意无穷。

    正在喝汤的景泰蓝,啪嗒一声,勺子掉到了汤碗里,眼珠子瞬间定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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