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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躲在另外一间屋后隐蔽处的老牛和闻敬，眼神一跳，知道第一计划已经失败，却也不慌张，老牛啪地一声，发出一个暗号。
四面忽然安静下来。
太史阑到达北严府时，已是半下午，官衙也快结束办公，她到的时候，却远远就听见人声鼎沸。
这话有些拗口，也有些不对劲，容楚把人杀了，对方不是一样会知道他知道了这事？
“娶不起。”太史阑走得更快。
“那是北严的地痞流氓，官府花钱雇来的，叫骂打砸一天，给五十铜钱！”
天啊！
仅仅属于容家的秘密军事力量，就没有人能摸得清。
……
眼眸肃杀。
四个月零二十天……
一双手抓住了他，是不知内情的老牛，他一边恨恨地骂，“天杀的，怎么会是容楚？这么身份的人，怎么居然肯扮个女人！”一边怒声道，“人！”一边怒声道，“你跑什么？不知道跑也是死路？你我搏一搏，还有生机！”
隔着人群，两人相对，一般的沉默，沉默里带着血腥的肃杀。
“那么，”容楚笑，“夫君？”
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这些人接触到了西局和容楚之间的纷争，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他们站在高高的岗上，俯视着下方。
然而太史阑想了想便明白了，关键不是“知道”，而是“我。”
抛砸杂物声，怒骂声，呵斥声，鞭子抽打声，还有冷笑厉叱声，那冷笑声听来几分熟悉。
他霍然如被雷劈，整个人僵在那里。
太史阑原本拒绝了他的护送，容楚身体不好，赵十三更应该去陪伺他，但赵十三表示，上头接到密报，说最近西番兵马似有异动，担心西番近期将有叩边之举，虽然西番要想进入北严，必须先得越过西凌行省上府兵大营和外三家军中天纪军的西大营，从理论上来讲不太可能，但赵十三说，国公认为，西番名将耶律靖南用兵狡诈，为人大胆跋扈，常有惊人之举，必须多做防备，所以坚持留了下来。
想要问她：你喜欢的是李扶舟吗？
闻敬浑身冷汗如流水，抖到无法言声。
赵十三听说她要去北严府，神色有点古怪，几次试图拦阻她，但太史阑心中有事，哪里理他，赵十三眼见她出门，想了想，叹了口气，对属下们挥挥手。
容楚淡淡点点头，离开，赵十三给他披上黑缎披风，披风上一道金色螭纹贯穿，在风中翻腾做舞，恍然如生。
“容楚。”太史阑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天地，终究不是我的，容家那样的家族，也走不进我。”
刹那之间，将他万箭穿身，钉死墙上。
外罩的紫色披风落地，现一身雪白素衣。
这似乎是太史阑第一次明确地，对他所暗示的未来，表达了意愿。
真爱么……
闻敬浑身颤抖，他比别人更清楚一些事。眼前是蓝田关甜水井，是当初影响容楚一生的那一战所在，就是在这里，容楚失去了他的亲信三百，失去了他的朋友，失去了底层将官的信任，在这里，他经历了他光辉从军生涯中，虽胜犹败的惨烈一战，那一战的死亡方式和结局，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痕，历风霜磨砺，永不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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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属于所有少年绝艳的传奇，属于帝国的荣华，属于时代的光辉，属于一切权力之上的俯视。
“这里本该圈起来，不容外人进入，但扶舟说她不会喜欢，他说她的魂灵一定一直在这里，他怕她寂寞，希望来来去去的人的脚步，给她增添点热闹。”
随即她身边那个被推开的男子，听见她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容楚的眼眸微微垂下，落在黄色山坡的缝隙，那里，一朵野花在瑟瑟风中顽强探头，撑开单薄的花序，一半浅白，一半深蓝。
这是金正的声音。
山岗下和少侠们对战的西局密探，此刻才发觉山岗上的不对劲。
金正此时听见异动，回头。
鲜血在沙墙上扭曲蜿蜒，画一道诡异生死符。
太史阑停住脚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西局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目前虽然西局主掌是康王殿下，但新任指挥使是乔雨润，两人之间政见不同，康王认为既然敢做就不必顾忌过多，西局就是该成为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机构；乔雨润却认为那样会导致西局众叛亲离，众人离心，很难得到有效信息，应该区别对待，分化拉拢，对外尽量改善形象，将西局建成凌驾法司之上的半明半暗的机构。”容楚淡淡道，“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个暗杀命令，不是乔雨润的意思，而是康王的。”
这么一声声地传递进去，每个人像一叶舟，带几分激动将她送入人海中心，太史阑一开始还觉得诡异，很快就神情自若，一路快步进去，越往里走，她脸色越冷。
但再毒，再狠，再心机深沉，似乎也比不过眼前这个微微笑，拂拂袖的人。
不能否认不能承认，他的眼眸里，渐渐浮上一层寂寥之意。
三个囚笼，从左到右，陈暮，苏亚，火虎。
“风间落雪，板上残霜，昔我同袍，遗骨留香。”
门板吱呀一声撞在内壁上，那西局探子身子一坠，急忙抛出飞索，勾在墙壁上，将身子定住，他记起自己开门前，已经拉下了容楚，心中得意，忽然又想起，怎么没听见惨呼？
容楚忽然转头看她。
“喜欢已至，真爱未满。”太史阑转身，不曾回头。
“很好。”太史阑道。
再一抬头，眼神一直。
“说呀，怎么不说了？瞧瞧你们这几个，软趴趴的富家公子，走江湖来历不明的女人，杀人无数的大盗，就这种货色，敢说你们是沂河下游父老的下游父老的救星？敢说是你们救了三水明安八村百姓数千人性命？笑话！天大的笑话！这沂河归北严府管，归我管！除了我，谁懂水利？谁能预知水患，谁可以在溃坝之时组织父老转移？是我！是我，只能是我！在我金老爷面前，你们也敢贪我的功？”
难道……
如今，他竟然选在这里，选在三百将士祠堂前行刺他！
容楚的背影微微颤了颤，没有回头，“扶舟应该会欣慰于听见你这句话。”
只要他们推开那朽败的门，跨进去一步，这一家子就会落入里面挖好的浮沙坑，坑下刀剑无数，瞬间将人扎成肉泥，然后浮沙一倾，地面填平，人将于此处长眠，什么痕迹都不会有，再过几天，风沙将起，连屋子都会盖去一半。这三个人，从此在世上再无痕迹，也无人能找到他们的痕迹。
“低声！有官府的人在里面呢！”
苏亚和火虎的嘴，是被封住的。
面对着推开的门，容楚轻轻抬起了手。
接下来的路程很快，一路进城，因为没有经过受淹的那些村庄，太史阑也无法确定受无法确定受灾情况，不过听容楚说，他到达北严之前，就已经下令周边市县注意灾情，随时支援，她目前所路过的市县，都繁华如常，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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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浩荡，黄沙如水汤汤，容楚在深青色壁雕之前，缓缓转身。
“我想她要的不是他人的纪念。”太史阑注目那壁上少女，“而是忘却。”
他抬起的手，越过了肩，向着内墙的那一侧。
一个下意识寻找安全感的方式。
还有四个月零二十天，景泰蓝很可能就要面对此生最大的挑战和危机，而她还什么都没有，甚至沂河坝溃坝那天，景泰蓝被金正抛入洪水，她都无法去救。
从预计埋伏的地点，果然射出一蓬黑箭，箭起如雷暴之前的青云，箭落如大风之后的狂雨，唰一声掠过苍蓝的天空，击中目标。
这么一认真，倒叫他哑口无言。
在灰黄屋子的背景下，这三人的背影，不像在历经危机，倒像在祭奠。
太史阑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啊”
“北严府烂到根了！”
回到自己的宅子，太史阑让赵十三带景泰蓝去休息，自己换了衣服，直奔北严府。
“是。”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容楚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走下山坡，进入马车，想着这段日子的水中漂流，相依为命，男女反串，一路戏谑中暗含惊险的旅程，想起她每日为他按摩时，力度适当的手指，想起灯光下那看似坚硬女子，侧面的温柔。
他们身边，正是拎着血迹斑斑鞭子的金正。
这人正是三水村的村长，沂河坝溃坝之前，太史阑最早让他带领村民转移，此时他不主持灾后重建，却在这里停留，太史阑的眉头已经皱起。
太史阑眼神澄澈，坦荡无所遮掩，在那样的眼神面前，他到嘴边的话终于没有问下去。
“颠倒黑白，他们怎么有脸说出口！”
太史阑默然，她最近研读南齐历史，也知道南齐战死的将士，从来都是当地埋葬，这个女子即使是由容楚主持丧礼，也依旧没有葬在此处，说明身份一定不同寻常。
因为她听见了里头的声音。
所以他无法收拾自己的情绪。
“这屋子还算整齐，只是也没了屋顶，这附近屋子怎么都没屋顶。”那西局探子神态自若，在前头谈笑风生，随手便推开了最大的屋子的门，“史娘子，里头避风，快进来。”
容楚没有动，可太史阑仿佛看见他欣慰微笑。
太史阑那么有定力的人，在这样诡异的目光齐射下，也不禁浑身都麻了麻百姓们的表情太古怪了，又像欢喜又像恐惧，又像兴奋又像担忧，这是怎么了？
太史阑忽然觉得自己不够强大。
枷号示众是耻辱刑，以摧残自尊为主，自从西局出现，这种原本短期的刑罚被延长，太长的枷号一样可以致人死命，而且还是漫长痛苦煎熬的那种死法。按照律法，只有通奸、强|暴、大逆、极淫几种罪行，才会遭受这种被彻底践踏，千夫所指的精神酷刑。太史阑实习一月，自然熟知刑法，倒也没在意，此时前头人多，她便下了马，准备步行过去。
这一对视，两人都一怔，道：“是你？”
“十三给我找到了当年治我腰疾的名医。”容楚有些歉意地看着太史阑，“当年他就说，五年之内我必定复发，这人行踪不定，好容易找着，家父已经命人从丽京快马通知，勒令我必须前去诊治。”
太史阑却不管这些，张嘴就问，“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景泰蓝牵着她的衣角，摇摇摆摆，一边走一边呵呵笑着回头，用口型悄悄对他讲，“麻麻……我的……”
少顷太史阑快步进来，最里圈的那些人，不再喊话递话，却也不像外头那些百姓兴奋欢喜，他们转过头，神情警惕。
如果不是容楚绝慧，将这些人始终玩弄股掌之上，如果不是昨夜他终于联系上赵十三，今天怕是又一番变局。
墙上刺猬一样的西局探子，微微痉挛几下，徒劳地伸出手，向箭来的方向够了够，似乎想要弄明白，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看着他，和太史阑。
如果不是容楚，也许现在她和景泰蓝都已经死去。
每个人都自对方睁大的瞳孔里，看见无限的震惊和深黑色的绝望。
但真爱未满。
“长空苍苍，沂水汤汤，昔我英魂，逝彼不忘。”
同样一句话，第二句语气已经截然不同。震惊喜悦，担忧不安，情绪交沓而来，而太史阑已经在问，“村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英雄也不做奸雄。”容楚微笑凑上来，“我只想祸害你……”
随即那人脸色大变，惊呼，“是你！”
苏亚不做声，她始终低垂着头，火虎昂起头，这个昂藏男子，纵然落魄到此时，眼神依旧是睥睨的。
太史阑衣袖下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
重臣第一，元勋后代，世代柱国，军事巨族……无数光环和显赫头衔，不足以形容那个家族和那个人。
看见平静的太史阑，看见小脸难得严肃的景泰蓝，看见黑色披风白色锦袍，披风上镶绣尊贵螭纹的容楚。
他已经认出了那些护卫衣角上特殊的标志。
他是……他是……
“乔雨润目前就在这一带，此地西局密探必然也归她直管，康王的手伸得太长，不顾一切以绝密命令，指挥西凌蓝田司暗杀我而不成，反而损兵折将打草惊蛇，乔雨润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跑回去的人一说，整个蓝田司，包括第三司都难免有怨气，在他们看来，对付我是以卵击石，他们是被蒙在鼓里，被康王勒令去送死，这口气，他们也是咽不下的。”容楚笑得微微暧昧，“这种黑暗里行走，整天琢磨着害人的鼠辈，已经被这日子拨弄得心思疯狂了，谁要得罪他们，他们都敢去咬一咬，哪怕康王势大，也未必经得起这些整天浸淫害人毒计中的小人整日算计。所以我干脆少杀几个，留多点人，给咱们尊敬的康王殿下，搞点乐子不是？”
孙逾僵木至不敢动弹。
太史阑沉默，想起一直微笑，从来温和的李扶舟。
眼前，帝国隐形主宰之一，挥袖拂动山河的绝世人物，要如何和那些天里，婉转娇媚的史娘子联系起来？
这是西局蓝田第三司，经过多次推算，选出的最隐秘最干净了结的杀人办法。
知道是绝密任务，但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要杀的对象，竟然是晋国公！
容楚不会允许有人践踏风挽裳灵魂安眠之地，正如他不会允许有人敢于挑衅他的威权。
“总要留人报信的。”容楚微笑，“他们必须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事。”
这样一个人，上头怎么会让他们来杀他！
他的护卫们，以赵十三为首，激动而庄肃地迎上来，赵十三于三步之外跪下，重重叩首，“属下保护不力，请主子责罚。”
“这一处的砖墙，是特制的，永远不会被风沙侵蚀。”容楚看着脚下，“这底下五丈之处，埋着她的衣冠，至于她的遗骸，不能停留于外，运回了她的家族。”
闻敬的恐惧已经到达极点，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嚎，竟然不顾同伴，转身便要跑。
老牛马脸瞬间缩成了短脸，所有五官都惊骇的卷在一起。
他慢慢地，笑了下。
“杀。”
“看病要紧。”太史阑抱着景泰蓝便走，“我回北严。”
坚决反对她和苏亚转移百姓，跟来看笑话，又在溃坝那一刻抛出景泰蓝，害他们三人漂流水中险些丧生的金正。
她没有同情或怜悯，如果此刻被西局算计的不是容楚和她，那么在西局这些人手下，会有更惨烈的死亡。
推算出全部事实也罢了，他还不穷追猛打趁机泄恨，顺手就布了局，借势引火到了主谋身上。
长长壁画，诉尽一个人的一生。少女韶龄，如花盛开，中途夭折，碧血黄沙。
紫色绒花和束簪落地，散开的乌发如缎，如旗飞扬在湛蓝的苍穹下。
他自始自终没有回头再看那些西局探子一眼。
“你看那个大使！溃坝那天他就在坝上，当时那个丑态，落水后生生和人抢门板，将人家踹到水底，现在好意思说自己是功臣！”
她说他已经在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