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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所经之处，无人敢拦。
这眼神着实让纪连城刺心，忽然醒悟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容楚斗口，赢了不算本事，输了更是颜面扫地。
常大贵瞟一眼纪连城，冷笑一声道：“是极！先前少帅也说老常麾下没好人，要一个个审问来着，既然国公来了，便随国公走就是。和少帅的私家刑堂比起来，老常宁可去西凌府大牢呆一呆！”一转头对身后吼道，“不过儿郎们，你们不愿去的，可以不去，想来某些人，也不好全把你们给灭了！”
纪连城看清他的那一刻，眉头一挑，一句“拦住”还未及出口，那马上人已经长声笑道：“一别久矣，少帅安否？”
那士兵惶然抬头看他，忍不住分辨，“太史姑娘是北严城的典史副手，二五营的……”
“牛将军，好久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容楚畅然一笑，马鞭一扬，纵马而起越辕门而过，他身后，黑衣龙魂卫们一阵风般卷进，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容楚已经闯入了天纪军大营。
“一个二五营的寒门学生的命令，你也敢拿到我面前来说？”纪连城冷冷注视着惶急的士兵。
她缓缓睁开眼，眼色清静黝黑。
一队精英卫士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少帅英明。”那将领微一犹豫，“只是北严那边，难道就此不救……”
随即他听见身后容楚哈哈一笑，大声道：“如此，很好！便烦劳常将军，点齐你麾下人马，一并和我走吧！”
常大贵沉默。
容楚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笑问常大贵，“常将军，本国公这等处置，你可愿意？”
他是学武之人，一栽倒下意识手按地面要自救，指尖却好像触及柔软的人体，他一惊，立即撒手，随即“砰”一声，跌了下去。
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主持军务，而且张秋，竟然也是死在这女子手上——一个二五营的新进寒门学生，竟敢如此嚣张！”
他微微倾着身子，抱着她，一边给她缓缓输入真气调理，一边想着那一日的初见，其实相隔并没有太久远，却仿佛已经是前生，此刻的黑暗战火之中想起，那些灼灼鲜亮的紫藤和清丽委婉玉
那背影乍见之下，如此深切，他仿若被记忆的箭射中，一瞬间听见命运呼啸的风声。
这人在天纪营里已经有三天了，一直没等到天纪出兵，想必心中焦灼，便在大帐附近时常转悠，平时纪连城也不理他，今日他却正撞到枪口上。
更要命的是，向来军营独大，不容地方干涉，他在自己营中怎么折腾常将军，都是他的本事和威风，但如果给一个外人横插一脚，把自己的将领带走审判，他就是个连手下都护不住的懦夫！这
南齐历史上最滑稽的“罪犯押解”一幕，却没有人笑。
常大贵霍然抬头。
四面屏息，男子幽幽的唱腔，响在一轮凄冷的月色下，今四面屏息，男子幽幽的唱腔，响在一轮凄冷的月色下，今夜的月微黄，镶着绮丽的微红的边。远处受刑者的惨呼传来，到了此处，不过一句唱词最后的摇曳尾腔。
谁知容楚一见常大贵，也不倨傲了，也不装叉了，也不横眉冷对了，也不高踞马上了，立即下马，微笑上前，伸手搀住常大贵，诚挚地道：“常将军说的哪里话？您便是如今微有些嫌疑，但在审定之前，您还是实打实的英雄，是我南齐军人楷模，是曾经参加过对五越战争，亲手斩过一名大酋长头颅的国家功臣！当初沙梨寨战役名动天下，容楚那时还未从军，未能得见前辈风范，实在憾甚。如今可算一遂心愿了！”.
纪大营，包围北严，但这点人手，哪里值得我们在青水关没日没夜守候？太后也不知道打的什么
军事规避，是指军队中发生的违纪案件，如果涉及地方安全，所在军队应当避嫌，交案犯于所在地总督府，会同京师所派三法司官员审理，而不能自己私刑审结。
“少帅……”身边亲信将士想劝，却又不敢劝。
“我看谁敢走！”纪连城怒声道。
此刻，距太史阑一百五十里外，距容楚三里之外，天纪军大营灯火通明。
随即他否定了这个可能，朝中动向都在他掌握中，有康王在，断然不会让容楚再次掌权，再说容楚就算以国公身份来担任监军，相随而来的必然有朝廷传旨太监，不会半夜三更带一批护卫这样闯来。
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失道寡助”的可怕，感受到这些他原本不屑的下层士兵，一旦爆发出属于他们的愤怒，一样令人凛然畏惧。
他挥动的手指，触及了一瓣温软的唇。
他记得那日在街上寻找十文钱，明明走过的女子很多，可忽然就只看见她的背影。
“好！”
“是。”
这人说话很慢，语气很沉，带几分隐隐煞气和傲气，让人想起那种居高临下，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尊贵人士。
但此刻哪有心思慢慢思考这个，他眉头一挑，厉声道：“案情未清，你如何能将我的人带走！”
再说这容楚搭着架子，始终不下马，他这堂堂天纪少帅还得仰头才能和他说话，气势早已输了三分，还谈什么公平对话？
更让纪连城恼怒的是，他麾下将士，无一人对容楚呵斥，甚至外头一些士兵还在探头探脑，看容楚的眼神充满敬慕好奇。
“免了！”容楚在马上挥挥手，左右顾盼，神情赞叹，“少帅麾下，军容严整，儿郎如铁，好本事！”
这样的气息冲入鼻端，他忍不住要深呼吸，然而一个呼吸尚未结束，他忽然缓缓湿了眼眶。
笑声里，他手中长鞭一甩，已经击开了关闭的横木辕门。
“纪连城！”容楚高踞马上，并不驻马，“本国公前来你军营，为何不大开中门迎接见礼！”
“我绑你做什么？”容楚笑吟吟看着他，“你觉得你自己有罪吗？”
心中同时有疑惑一闪而过——所谓泄密事件刚刚发生，又是在他自己军营内，容楚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国公。”纪连城已经不想再和容楚多说一句话，不想再让容楚在他的地方多唱一句戏，冷冷道，“英雄你也见了，仰慕也道完了，那么，请吧！”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想办法进入北严。”纪连城掷出他的令牌和手谕，血红的目光底，煞气凛然，“给我找到这个太史阑，宣布她的罪状，以我西北地区军事总管身份——处死她！”
竟然这般被属于别人的光芒穿透，照见干涸土层之下挣扎的萌芽。
纪连城此生最大愿望，就是容楚重回战场，好让他将这南齐年轻军神击败，登上南齐第一青年名将之位。容楚一日不回，他就一日屈居他之下，没有翻盘机会，可眼见着容楚嬉戏悠游，无心政事，也断无再掌军权可能，纪连城的恨，早已满坑满谷，足够填几万个容楚。
他的到来，也如雷霆冰雪，瞬间横扫一片，在天纪众将心头降落冰凉。
纪连城身子忽然一晃。
李扶舟忽然缓缓低下头去，他的脸先寻着她的脸，却并没有停留，唇在她温热的唇上擦过，是风
他轻轻挪了挪身子，不让自己压着她，停留在唇侧的指尖，慢慢绕着她的唇，画了一遍。
“放肆！”纪连城勃然大怒，眉心一点红菱都在微微抽搐，“容楚！你疯了！我帐中军将，也是你动得的！”
他一口血喷出，惊坏了身边属下，众人一阵忙乱，将他扶入总帐，纪连城缓过气来，将人都赶了出去，严禁任何人泄露今晚发生的事情，身边只留下几个亲信。
烛光剪了他的影子，侧面凌厉。
“大帅……”一名将领脱口而出，随即醒悟失言，急忙改口，“见过晋国公！”
帐门掀开，士兵将人拖了出来，纪连城眼睛血红地望了那人半晌，才发觉那是北严城前来求援的士兵。
却忽然有人策马摇曳而来，笑声朗朗，惊破了这一刻肃杀而凄艳的气氛。
两百里之外，却有一队人风尘仆仆，一路直奔天纪大营，当先策马的是容楚，身子微倾，夜风掠过他的眉尖，微微凝结焦灼，控缰的手指依然稳定，一弹指便是一个大地震动的命令。
他的黑衣龙魂卫轰然应是，二话不说便提缰策马。
“是，常先锋说他冤枉，称麾下儿郎都是铮铮铁汉，绝不会有人和西番勾结告密，泄露大军即将在青水关埋伏的军情。”
“晋国公。”他吸气，袖子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不接容楚的话，阴恻恻地道，“您半夜闯营，难道就是为了这句废话？”
他不知道容楚遇上水患导致腰疾发作，回京后在家养病，容楚倒是打算去交卸差事，但宗政惠听说他生病，亲自下令无须他前往吏部和宫中卸差，如今倒正好给了容楚绝好的借口。
“少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将领由衷大声赞，暗暗佩服少帅不动声色间已经安排妥当，却又道，“如此虽好，可将西番那群敢入内地的宵小彻底留在我南齐，但是就怕北严孤城，三千弱兵，十万百姓，粮草武器，都无法再支持下去……”
纪练成咬了咬牙，握拳半晌，终于还是低头参拜，“下官见过国公！请恕下官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北严！”
这些人间至纯至美至简单的女子……
可是容楚竟然咬住了这个机会，及时赶来，以军事规避理由夺取审判权，要带走常先锋，人一旦被容楚带走，他一番心思付诸流水，还要颜面扫地，保不准还会失去常先锋麾下那一支力量。
“救是要救的，但要看怎么救。”天纪军少帅纪连城淡淡一笑，“所谓青水关埋伏，现在看来无此必要，我已经命张副将带领一万精兵，绕瞬河下游而行，等候在阴山南侧，截断西番后路，另有王副将一万精兵，直入西凌行省总府，阻挡西番南下去路，还有中路两队，等北严将西番那两万孤军再消耗一些，正好出手，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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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子，已经长眠于天之涯海之滨，在这片南齐的土地上，他能拥有的，也不过是她的一座衣冠冢。
纪连城醒悟过来，定了定神，勉强扯出笑，正要想办法将容楚拉到帐中去，忽然人声喧闹，脚步杂沓，先前去提常先锋的容楚护卫又一阵风般卷了来，中间正护着常先锋。
“正因案情未清，才该会同有司审理。”容楚慢吞吞道，“本国公不辞辛劳，少帅不必谢我。”
“他自然要护着他那些忠心手下。”纪连城唇角笑容厌弃而又憎恨，“这么多年他们只听他的，他不护着谁护着？”
纪连城身子一僵。
一万人马向北严，取道秘密，纪连城还不知道。
“……画……呀……”最后一句忽然一颤，纪连城霍然抬头。
“多谢少帅。”容楚再次上马，笑吟吟看着纪连城，“那么此案一干有嫌疑人员，本国公便都带走了？”
纪连城忽然慢慢抬起头。
身边气息忽然重了些，他似乎在抬头，仰起的下巴擦过她的脸，李扶舟的唇，近在咫尺。
“西凌总督府失火，总督必须坐镇首府主持大局，正巧本国公路过，总督拜托我代为处理。”容楚笑得可亲，“作为天下观风使，本国公走这一趟，也是应该的。”
“一切后果，由我承当！”
他眼神阴鸷，扫视一眼四周，暗暗压下一瞬间涌起的杀意。
他停在那里不动了。
今晚如果可能，他不惜留下容楚性命！可是偏偏今晚审判常大贵，常大贵麾下群情激愤还没来得及安抚镇压，这时候对容楚悍然出手，难免消息泄露，谋杀当朝国公的罪，他也担不起！
无言也是一种力量，纪连城先是愤怒，再是震惊，再到后来面对那沉默的对抗，脸色开始发白。
还有一个或许的吻，在等待。
“不送！”纪连城不耐烦地转身。
手指向下移，他静静把了把太史阑的脉，确定她处于短暂晕迷，而且最好多晕一下，以恢复精力。
那汉子袒露胸膛，一张红脸涨得发紫，大步过来，先冷冷瞪了纪连城一眼。随即又傲然对容楚道：“老常既然已经是阶下囚，也不必再和国公论什么朝廷礼节，老常的膝盖骨头先前已经被踹坏了，跪不得，自向国公领罪。只是有一条，我那些蒙冤的部下，还请国公不要滥用私刑！”说完又瞪纪连城一眼。
此刻的他，满怀恶意，听见任何名字，都觉得是对他的侵犯。
黑暗里看不清轮廓，可他画得准确不差——那般薄而紧抿的唇形，他记得，还记得那淡粉的色泽，以及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微一弯，不灿烂，却动人。
门板一合，天地黑暗，李扶舟冲进来，脚下踩到一地的断箭，瞬间一滑，哗啦啦也栽了下去。
所以很多人猜测，纪连城不喜欢晒太阳，是不是怕晒黑了，把这一点助他平步青云的胎记红给掩了？
过了没有涟漪的水岸，随即向下，深深埋进了太史阑的肩窝。
常大贵骑着一匹龙魂卫让出的马追了上来，愕然看了看四周，道：“这不是去西凌的路，还
那是他的一生不忘，是他的永恒心伤，是他的行走孤独，在空旷的沙漠，不去寻下一步停驻的绿洲。
然而他将脸伏下去，微凉的骨和薄薄的衣衫后，是肌肤的柔韧和轻软，一股淡淡的气息散开，带点铁器的腥，烈火的焦，更多的是属于女子体内深处的天然香，混杂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多一层别样的诱惑，让他觉得恍惚，分外感受出身边女子的独特芬芳来——是的，这是属于她的味道，二分铁的硬冷，一分血火的烈，七分女性深藏的美与馨香。
帐外忽然有点异声，纪连城霍然抬头，“什么人！”
但此刻所谓“常先锋通敌泄密”案件，他自己心里有数，证据全无，案情不清，说到底只是他自己为了巩固势力，清除异己，而强自栽到常先锋上头而已。
“不说这些了。”纪连城起身，目光掠一掠帐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常将军还是不肯说出，谁是细作么？”
容楚就好像没听见他的威胁，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所有涉嫌通敌案的军员，本国公都带走咯？”
原以为就这样了，一个相似的背影，另一个不同的人，他还是他，她还是不在。
“……十万众随我青铜剑旗下，不过是生死白骨新天涯，从头来翻越旧山阿，谁于我膝下献江山如画……”
他双手据案，如饿狼一般眼冒绿光，死死盯着烛火，橘黄的烛光跳跃，将他的脸色映得惨青惨白，如鬼。
“你们敢说，我就敢信。”容楚立在高处，夜风里珍珠白衣袂飘动如浮云，声音却沉冷，远远地传出去，“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去西凌受审判；一个是随我，去北严。”
此时西凌总督若在，也要惊叹——原来他还是猜错了，容楚要总督令并不仅仅为了清道，他不要天纪挡他路，但还要用天纪的兵，这才是他容楚的连环计——夺取总督令——以自己护卫假冒西番军出没在青水关——让天纪少帅以军机被泄露为由自青水关撤军，清洗军中——以总督令侦办罪犯带走被清洗的将军——夺取这一支雄厚的天纪精兵，援救北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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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日玉兰花下的太史阑，如此鲜明峭拔，鲜明到他无法将她和风挽裳重叠，却在那样的南辕北辙里，甚至由她将前人的影子渐渐覆盖。
那位牛将军下意识想追，步子刚抬就停了下来，四面望望，周围的同僚们都脸色古怪。
“当然不是。”容楚一笑，“天纪军重地，可不是我一个闲散国公可以随意进入的。”
火把灼灼，映亮他掌心六角形黑色令牌，上书“西凌行省”，其下有“行省工器司督造”字样，暗金色字体熠熠闪光。
“是。”回答者语气铿锵，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