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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挥挥衣袖,对面,他那个替身恭顺地站起身来。

    这些问题回答时,李秋容大概处于混乱和清醒的拉锯战中,残存的清醒意识提醒他绝对不能回答,而人间刺强大的药力则在逼迫他必须回答,这使他的回答支离破碎,语无伦次,不多读几遍,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这个世界的名流的观念里,冲冠一怒为红颜固然是佳话,也只能用来点缀茶余饭后做个谈资,真要有谁为女人辗转反侧,那是一种自轻身价。

    到时候谁说看见他容楚都没用——你看走眼了!

    帘后有人。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唇寻找着她的唇,靠得这么近,她的干净天然香气无所不在将他包围,呼吸间掠动的发丝撩拨得他心也痒痒,只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多体验她一刻温柔。

    而她握住太后身边人的把柄,将来用处才会更大。

    “李公公,”她道,“你瞧瞧这东西有意思吗?我怎么看不懂?”

    高髻妇人站起来,忙不迭地扯掉面纱,脱掉甲套,神情充满厌恶。

    李秋容可不愿意被她碰到肩膀,身子一侧,也象征性弯了弯腰。

    他终于抬头,再次认认真真看了太史阑一眼。

    李秋容眉间憎厌神色一闪而过,拢着袖子,立在廊下似乎在看风景,眼角却紧紧瞟着茅厕。

    这种诡异的感觉,在他发现手腕上的伤口时,更加明显,他盯着那伤口,不明白这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那是独属于他的珍视。

    “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他若有所思地道,“我忽然想起他为你操办选姐夫擂台的事儿,世涛年纪也不小了,他现在在天纪军里挣扎,也顾不上终身大事,可你我作为他的亲人,应该早早为他惦记上才是,你说呢?”说完笑看她。

    远远跟着她的苏亚立即转身,提前进入后院。

    不就是有点误会他了么!

    太史阑一句废话也没有,转身就走。

    “想听见你这句话,可真不容易。”半晌容楚叹息着道,“太史,我还希望,你向往的,是我……”

    长期宫廷训练习惯的李秋容立即伸出手。

    扫完他立即收回眼光,心中瞬间充满了对容楚的鄙视。

    苏亚转头看他,景泰蓝张大眼睛,忽然眼神里溢出惊恐之色,他似乎忽然想清楚了什么,小身子开始轻轻颤抖,越抖越厉害,连牙关都在打战,他抖抖地道,“她……她和乔姑姑……她们在……父皇……”

    替身赶紧躬身离开,心里大呼委屈——不是你要我站在这竹林前装萧瑟装委屈的嘛!

    后院里容楚坐在桌前看书,姿态闲散,不时拈一颗葡萄,雪白的手指缓缓剥开深紫的果皮,红唇白齿咬开碧绿的汁液,这一幕是很美的,可惜那些热锅上蚂蚁般的护卫们,没人懂得欣赏。

    有点皱,白纸黑字,上面似乎是个药方。他看见药方第一排的第一味药物,心中便一震,正要仔细看清楚,太史阑手一握,收了回去。

    她想了想,没想出具体的处理办法,这些事她还真没个范本来照着学,现代那一世那些*情指南婚姻宝典她从来当个屁,鼠标滑过去也绝对会绕开。

    行走宫闱多年的老太监,在那黑暗幽深宫廷中蹑足无声,见过太多秘密,参与过太多深潜的计划,如果不够嘴紧,不够忠诚,早已是金水井下白骨一堆。

    李秋容似乎有点茫然,这问题太广泛,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赵十三瘪瘪嘴,心里为主子哀哭一秒钟。

    李秋容默然,再次在心底承认,这个死女人,还具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一边说一边她就顺手去按李秋容的肩膀。

    晋国公府里一场无声较量,让他噩梦了好几天。

    “现在不说也无妨。”心情大好的容楚眉开眼笑地道,“只要你不对世涛啊还有谁啊的向往便行了。”

    “砰。”精虫上脑犹自销魂的容国公,被突然发难的太史阑,一脚踢到了旁边的枯井里……

    接下来的一些事,她不想给景泰蓝知道。

    这种情况很诡异,因为她思维向来敏捷,很少会忘记该说的话。

    太史阑有把握他会答应,李秋容对宗政惠呵护备至,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让她陷入危境,所以她提个不算太过分,老李能做到的要求。

    里头并没有暗器,也没有想象中的高手,四面空荡荡的,一道帷幕拉开在正中。

    李秋容唇边浮现一抹冷笑——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招,在绝对强横的武力面前,都没有用武之地。

    他转身,一抬手按住了她的唇,摇头,“别,我不是要听你道歉,男人也永远不必要求自己喜欢的女人对自己道歉。”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样青天白日下,敌人府邸中,最不可能的情境里,发生了最不可能的事。

    哎,要是大|波在就好了,她倒是个情*万事通,或者她该知道怎么对付男人的傲娇?

    太史阑瞟一眼屋外,感觉到头顶高来高去的风声,也不知道是容楚的哪些护卫还在悄悄保护她。

    “我自然是要为他操心的,你有什么好的京中女子,也不妨介绍着。”太史阑轻轻巧巧便把便宜姐夫给排除了出去。

    “她对皇帝,以及现在肚子里那个孩子,怎么想?”

    过了一会她拍拍手,对窗外道:“叫你主子别走了,没事了,老李回家了。”

    李秋容站定,眯起眼睛,眼神很满意的样子。

    帷幕后似乎有人,呼吸粗重,武功似乎不太高。

    一切如常。

    “是。”

    容楚则站在太史阑身后,一手接住他,一边瞪住那倒霉又好运的替身,怒道:“还站在这里干嘛?”

    容楚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真要想躲,有的是办法,现在出去,外面一样有老李的人盯着。

    苏亚抱着景泰蓝避到后面,景泰蓝在她耳边唧唧哝哝的道,“麻麻又要使坏了……我要和麻麻借这个刺儿。”

    正经美人不要,要这么个不知男女的!那还不如找个太监!

    “李公公。”他奶声奶气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母后等你很久了。”

    章凝一眼看见,伸手就去拉太史阑衣袖,太史阑坚决地拨开他的手指。

    桌上纸墨齐备,一叠厚厚的纸堆在李秋容面前。

    傲娇,傲娇,鼻孔朝天傲娇,傲娇你妹!

    她忽然觉得后脑一凉,眼前一晕,随即软软倒了下去。

    太史阑又磨蹭了一会,才拿过来一看,随即眉毛高高挑起,发了一阵呆,将那张纸一折,收进怀里。

    中人间刺导致的思维短暂空白,一般人很难察觉,但是高手还是会有感觉的,比如容楚,比如李秋容。

    她给他的不可掌握感,恐惧感,不确定感,这王朝里只有容楚曾经让他感受过。

    高手是不会被绊跌的,皇宫第一高手,终于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惊慌。

    “亲情和感情是两回事,我不会混淆。”太史阑摇摇头,“容楚,我冷淡,但不代表我拒绝。我向往亲情,也同样向往……*情。”

    但是太史阑看懂了。

    “你这小混球。”太史阑骂景泰蓝,“这么大力气干嘛。”

    “你!”侍卫怒声道,“李公公此刻代表太后,怎么当不起你一个礼?你是要藐视太后吗?”

    可是似乎却有什么不对劲。

    角落里有人捶胸吐血——啊啊啊我错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早知道她会这么主动,就不该将错就错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了……啊我错了!时间可以倒流吗!

    他刚才那一刺,几乎把小身子都压了上去,把可怜的老李的血管都差点捅穿。

    ==

    “她第一次向你求助是为什么事?”

    每个人性格不同,处境不同,遇见的人和事不同,哪来的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宝典?

    “混球!”她眉毛倒竖,一脚踢在了他胫骨上,“容楚!刚才那个人不是你对不对!你骗了我的初拥!你这无良的大沙猪!”

    “没什么要求,你回去。”太史阑淡淡道,“终生不得主动做对容楚,也不得对我下手。否则你写下的这些故事,立刻就会传遍南齐。”

    太史阑顿了顿,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

    李秋容静静等着,并不怕太史阑玩什么花招,现在整个园子都在他的呼吸之下,他甚至知道太史阑并没有真的解手,但也没有做别的事,就是在茅厕里呆了一会儿。

    容楚就住在昭阳府的后院,一个人占一个院子,经过他的院子要先过一个竹林,太史阑还没走近,就看见一身轻衣的容楚,面对竹林,负手而立。

    李秋容头一低,看见上头宫廷秘辛,眼神一直,满头的汗哗啦一下浸了出来。

    “关于她最惊恐的事?”

    好一会儿太史阑才收敛心神,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还是抽出一张纸。

    “你最不赞同她的事是什么?”

    “刺她……刺她……”景泰蓝嘟起嘴,小脸上竟然满是怨恨,“我要刺她,让她告诉我,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容楚在该走的时刻,冒险不走,想要看看太史阑,到底敢不敢悍然出面拦李秋容。

    “是。”太史阑毫不犹豫地答,顺手将一张纸哗啦啦在掌心翻着。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她闭上眼,道,“我为世涛的事和你发怒,说了重话,你从未见过我这样,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因为身世的原因,过于渴望亲情,而对感情,反而没那么热切。”

    他抬起眼,看见屋内烟气袅袅,太史阑姿态悠闲地坐在他对面,不由皱了皱眉,心里有种诡异而不安的感觉。

    “太史……”容楚深情款款低下头来。

    “说吧……”他最终疲倦地吐出口长气,下死眼盯了太史阑一眼,“你要什么?”

    ==

    他这一弯,太史阑忽然对着他低下的脸,手一摊。

    太史阑坐在案前,转着笔,唇边笑意冷冷。

    “太史阑。”李秋容手指都在发抖,却仍然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呼吸,“咱家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史阑推开门。

    “你为她做过的最亏心的事是什么?”

    “匹夫一怒,血流三尺。”太史阑道,“公公是想效仿匹夫?不过你眼前也有一个匹夫。匹夫一怒,故事满城。还是情节曲折,人物鲜明的当朝皇家故事。”

    “不必了。”李秋容一摆手,阻住了他的话,“昭阳府,以前咱家也来过,里头外头的人咱家都安排好了。多谢大司马关心。”

    随即他听见皇帝笑眯眯地道:“李公公,扶着朕。”

    问完她飞快地把纸一推,也不去看李秋容怎么写,倒是李秋容皱起眉,似乎有点犹豫,半晌才写完。

    侍卫:“……”

    “没看出来她怎么拦的。”他悻悻地道,“甚至也不知道算不算拦。”

    他艺高人胆大,并不顾忌任何暗手,一边运气护住全身,一边上前一步,哗啦一下撕开帘子。

    人影一闪,赵十三溜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兴冲冲地道:“主子,主子,太史阑拦了呀!拦了拦了拦了呀!”

    恼怒完了又觉得郁闷——哎,男人傲娇怎么办?

    而且他也开始觉得恐惧——这个女人到底用什么办法,竟然从自己嘴里撬出了秘密?

    比如,感情。

    这下官员们想离开通知容楚也不能了,不知何时,李秋容带来的御林军已经将厅堂包围。

    老李个子不高,被她这么一望,顿觉矮了半截。

    刚才太史阑上厕所,其实什么也不打算做,就是磨蹭时间,好让苏亚及时把景泰蓝抱过来,顺着另一条道进了书房,改装扮演太后娘娘。

    “麻麻你不是说他武功高,轻轻戳也许没用嘛。”景泰蓝委屈地抱着人间刺。

    李秋容唇角浮现一丝冷笑。

    太史阑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对,大|波就算有办法,也肯定是那种投怀送抱轻薄调戏*笑话之类的玩意,还是不适合她。

    想遍了千种万种可能,也万万想不到这一幕——太后?太后不是在丽京宫中吗?皇帝?皇帝不是失踪了吗?

    他也在等着这一刻。

    没有再然后了。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太史阑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路,前面拐过一个回廊,就是后院书房了。

    苏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这声叹息提醒了太史阑,不禁皱起眉,道:“容楚,真不知道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说完她当真弯了弯腰,倒把老李搞得一愣。

    太史阑忽然抬头。

    他让世涛做那危险的活,一次次在她眼皮底下受苦,还不许她心疼了?

    两个人身边都没人,李秋容是皇宫第一高手,自然不会在意太史阑,而太史阑的护卫,虽然想上来保护,但已经给御林军拦住。

    四面响起簌簌的声音,护卫们都悄然散去。

    室内气氛沉默下来,李秋容阴沉着脸不说话,太史阑无聊地转着笔。

    太史阑可不想逼死老李,因为李秋容不怕死,却会怕宗政惠没人保护,为了宗政惠的安全,他会忍辱求生。

    他连梦话都不说的。

    太史阑就好像不知道老李在后头跟着,一路往后院书房去,一边走,一边抬手打了个手势。

    刚刚用过了遗忘……

    一瞬间他似乎想笑,但终究也没有笑,只是眼睛微微弯起,这一刻的眼神越发水光荡漾,晶明灿亮。

    让替身站在那里,是为了耍耍老李,万一太史阑没拦住,就让他捉住这个“容楚”吧。

    书房门紧紧闭着,所有的下人已经驱散。

    “公公想必知道的秘密太多,不吐不快,而我看起来比较值得信任,所以公公和我一见如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太史阑的表情像在探讨。

    “公公不需要明白。”太史阑淡淡道,“我只是请公公看看这故事值得刻印么?”

    “这故事很有意思。”太史阑道,“我已经命人去刻版,收藏在我的密室里,不知道到时候誊印出来,会不会成为一本畅销书?”

    太史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口头敲定名分了——什么叫“你我作为他的亲人”,啥亲人,俺是姐姐,你又是啥亲人?姐夫?

    便宜姐夫也不生气,反而心花怒放——有太史阑这句话,世涛小子,没戏啦。

    她在这里忽然走神,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苦恼一会儿狰狞,李秋容呆呆坐在她对面,眼神定光。

    ……

    太史阑走出去,李秋容阴恻恻对三公笑了笑,道:“劳烦三位大人,咱家等会回来。”说完也跟了出去。

    “和世涛有什么关系,真不知道你叽歪什么。”太史阑有点鄙视地道,“他是我弟弟,*护心疼弟弟,你想哪去了?”

    那些深浓的夜里,宫女都远远避开,只有他陪着她,看尽她的燥郁与泪水。

    要哄吗?

    书房里刚才为了营造虚幻效果,焚了香,淡淡的白色烟气里,太史阑像个女巫一样,坐在李秋容的对面。

    老李还不动声色,他身边一个侍卫已经怒声道:“太史大人,你失礼了!在李公公面前,你怎可这般姿态?还不快行礼!”

    李秋容写下的很多事,太可怕了。

    她就坐在李秋容对面,不遮不掩,李秋容盯着她,觉得自己有一万个机会顺手拍死她,拍死这个让太后烦心,也让自己郁闷的女人,可是一万次想来想去,依旧不能。

    抬头遥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书房方向,容楚微微一笑。

    “她让你觉得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他四品,我四品。”太史阑平静地道,“行什么礼?”

    景泰蓝僵硬着身子,半晌,慢慢抽噎了两声,忽然张开双臂,把脑袋往苏亚怀里一扎,再也不肯说话了。

    容楚摸摸鼻子——不是我想哪去而是世涛弟弟会想哪去,今日你太史阑心胸坦荡,可是来自于你的过分关*会不会让那小子多想,比如亲情转化那啥啥的,给咱最后带来麻烦,那不是哭都来不及。

    就看见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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