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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凤倾天阑最新章节!

    太史阑也在做梦,梦里却是江山万里,宫阙千层,她仗剑而上,在汉白玉丹陛的顶端,将剑刺入……

    司空昱大眼睛一瞪,骇然望着太史阑,一句“不守妇道”险些又要出口,深呼吸三次,才咬牙道:“不行!”

    戒明死死勾住头,不看月亮,低低道:“施主请留步。”

    那位参将阴沉着脸,隔街看了半天灵堂,听了半天唱词,一拂袖进了军营,当即宣布了大帅的命令,着令周营副撤去军职,交由军务都督府查办,该营营正降为营副,另调主营将领前来担任营正。并在当天傍晚约见二五营主事学生,表示愿意承担黄莺莺身后事以及给予一定赔偿。条件是黄莺莺必须迅速入葬。

    折威军的士兵准备出动,任务都分派好了。一部分赶人,一部分封锁道路不许路人靠近,一部分把女人打晕,把男人捆了,送上早已准备好的车,赶车人选军中最好的能手,选最好的马,一夜狂奔千里,把这群混账送到极东之北绵延数千里的密林里去,叫他们一辈子出不来!

    他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夜,在大陆的某个地方,有人放飞了一只信鸽。

    然后他便醒了。

    最后一天会是真正的天授大比,这个双方参加比试的人员不是从排位赛和对抗赛中选出来的,名单内定,不到比试,谁也不知道出战的是谁。

    还没躺好,窗户一响,容楚又掠了进来,还端了一盆水。

    可是他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勉强支持着参加丧礼的太史阑,一身素衣,眉目也清朗清素,她一句话掷地有声,令在场所有显贵动容。

    然后就是一声尖叫。

    容楚瞧着,觉得把这家伙拔毛做成一盅汤似乎也是个好主意?

    “哦,我跟他说,你打算去给黄莺莺守灵上香,他立即说他也应该去祭拜下死者,他可以代你守灵,让你千万注意身体,我说我准备代你去不劳他费心,然后他甩掉我,急急地去灵堂了。”

    一开始太史阑觉得他这样太辛苦,劝他还是住在总督府里方便,容楚一开始甜言蜜语,表示呆在她身边才是最好的,有一天她又提起让他住到总督府里去,容楚正在看文书,心不在焉答了一句,“这里清静。”

    当日将黄莺莺火化,由昌明寺为她做三天法事,等二五营学生回去后归葬。折威军赔偿的银子,太史阑听说黄莺莺还有幼弟跟随她那酗酒的父亲过活,便命等回去将那孩子接出来,这银子用来培养他,至于那个喝酒卖女的老爹,让他去喝死吧。

    可是要说不给,第一人家没在你门口,第二人家没闹事,第三人家也没说一定要葬在你军营附近,只说在找。处处扣紧了“死者意愿”,声声在说“不劳烦军爷关心,我们找到就走”,还要怎么发作?

    这孩子似乎只有在一定情境下才能看到东西。

    ==

    吃掉容楚精心为太史阑准备的东西!

    戒明想了一阵,道:“四十余岁年纪,方脸,宽额,眉毛很浓,脸色有点发青,哦……右额上有道像疤的印记……”

    皇帝大人坐在一边点着大脑袋,表示很愿意配合。

    学生们二话不说,选了几个身材强壮的,抬起黄莺莺棺木,直奔城东折威军驻地。

    来自各行省选拔出的优秀队伍十三支,将举行十天的比试,选出两支队伍,和东堂的两支队伍比试。

    “为什么我去?”司空昱下巴一抬,“我是客。”

    太史阑手端下巴,想着那“清静”二字,在她身边清静,否则就不清静?奇了怪了,总督府那地方,也是闲人莫入,比试场更是打得热火朝天,这些地方,有谁能让他不清静?

    不让情敌愉快,是每个情敌都应该具备的优良素质!

    “对了,小僧问他有什么心事未了。”戒明道,“他有回答。”

    还有在门前还没走开,听见这两句话的容楚。

    太史阑听说了,不过笑笑而已,她觉得,这不过是个开始。

    太史阑笑容展开一半,眼珠子瞪起来,思考要不要招呼人把这个更年期提前的家伙叉出去?

    然后景泰蓝就狂奔回来了。

    司空昱立即不横眉了,不竖眼了,更年期也缩回去了,立即拿了只碗,还晓得取些热水洗了洗,亲自给太史阑舀了一碗鸡汤。

    景泰蓝一脸糊涂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戒明又一脸惊叹退后一步,道:“江山万里,血如红莲!”

    他忽然也不想知道太多,只问:“那个男人,什么长相?”

    被恶心着的折威军很愤怒,觉得他们昨天临街丢脸,没去找二五营麻烦已经是他们大度,二五营居然敢爬头上脸,闹到门口了!

    受处罚调离的军官,是不能再回到云合城的。

    太史阑闭上眼,已经恢复了平静,道:“当然。”

    也就是从这一夜开始,南齐的丧葬出现了“夜戏”这一悼念方式,范围渐渐从北方蔓延到南方,最后全国风行。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你娘能被撞么?”容楚阴恻恻地问他。

    “别操心。”容楚给她洗手,捏了捏她的手指。

    但二五营的学生,在折威军分营门口十丈之外停住,那里正好是管辖的临界点,虽然是到达分营的必经之道,但分营却管不着。学生们在那里搭建临时灵堂,又雇了几个妇人,来哭唱黄莺莺生平。

    那小和尚说的到底是什么?

    太史阑心想无耻,真是无耻,小孩子也吓,容楚你有下限么?

    太史阑和容楚目瞪口呆……

    他忽然有些浑身发冷。

    “你怎么又回来了?司空昱呢?”太史阑很诧异容楚居然能这么快甩掉世子。

    这回他吸取教训,已经说出来的只好解释,但是没说出来的可不能说。

    景泰蓝嘴唇哆嗦,唇色都已经发白,太史阑难得见他吓成这样,好笑又有点心疼,拍拍他道:“慢慢说。”

    看见是他,容楚倒无所谓了,这位世子武功非凡,窜进来是有可能的,要说龙魂卫完全不知道也不可能,八成后面缀着呢。

    景泰蓝……

    一时热闹得不堪。

    他抬起头,看天际月亮边,有一抹模糊的暗影,无声无息飞过。

    “他……他……”景泰蓝回头指那小和尚,“他说我……身后好多血……还有一个男人……”

    太史阑才不会给这俩大打出手的机会,就好像没看见司空昱满脸“我喂你喝”的暗示,接过碗自己喝了个干净。司空昱有点失望也有点庆幸地叹口气——太史阑还是不给亲近,但好歹给了信任,这也算个进步吧?

    吃喝完了收拾桌子,容楚笑吟吟和司空昱商量,“麻烦世子叫人来把这些收拾了。”

    太史阑把被子从头上抓下来,第一次对世子爷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态——骂他吧觉得太过,不骂他吧,实在嘴痒!

    吃完饭,她坚持起来,去黄莺莺灵堂上了香,然后问了问大比的安排,各处队伍先休息两天,第三天开始抽签排位。

    “人命不分贵贱,死亡天下同重。”这句话当日便风靡云合城,百姓们很多人找借口去昌明寺上香,希望能邂逅一下这位为下属铁骨铮铮斗折威的女大人,导致昌明寺香火瞬间鼎盛三倍,险些累坏方丈。

    太史阑有时候觉得,她半路捡到的这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坚强。

    容楚看了她一眼,拍拍她手背,柔声道:“命这东西,不信,会输,太信,一样会输。你还是先信你自己的好。”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声愤怒的呵斥,响在头顶。

    语气坚决。

    太史阑没有试图叫醒景泰蓝,也不想就这事询问他一句。有些惨痛的深埋的经历,不该让孩子残忍地再次掀起。

    “那怎么办呢?”容楚神情为难,“太史洗洗也该早点吃药睡下了,她病得不轻。”

    果然司空昱阴沉着脸,从窗户翻进来,先是一把推开容楚,嫌恶地道:“趁她病欺负她,你有脸不?”随即又抓过被子盖在太史阑身上,道:“大老远跑来看你,就看见你正事不干!盖好!小心着凉!”

    先帝不答,端过面前一杯茶,瓷盖子敲在杯沿,清脆一声。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说?”

    ==

    他说一句,容楚脸色就难看一分,末了喃喃道:“您这是在做什么?不放心他么?还是有什么心事未了?”

    太史阑瞧着他出门的背影,眉头扬了扬。

    “景阳……塔?”戒明神色有点迷惑,不确定自己听见的是不是这三个字,那时景泰蓝已经转身狂奔,他的意识交流被打断。

    不过他没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容楚很大不敬地一手拎住了他的衣领。

    戒明和容楚一前一后出去,一到门口戒明就站住,道:“多谢施主远送,施主请留步。”

    门关上了,她吁一口气躺下来,觉得果然男人就是麻烦,比一千只鸭子还吵,还好,世界终于清静了。

    景泰蓝不懂他这话,以为是借口,缠着他不放,戒明却不肯,转身就走,景泰蓝追过去,两人走到园子井旁,月色正亮亮地射过来。

    他的声音带笑响在她额头上,压着她的脸,听起来呜哩呜噜的。“看着我这样的秀色不就该饱了?还记挂那些菜做什么?”

    “你和我一起去收拾,再叫人来帮忙她……擦……身。”纯情初哥说这两个字都脸红,红通通地拉着容楚收拾桌子,再红通通地出去了,出去之前看太史阑一眼,望了望她脖子以下,红通通地关门了。

    太史阑有点困倦,刚想把容楚赶出去,自己洗洗再睡,此时更鼓响起,一更了。

    再问戒明,小和尚便不肯说了,他的底线就是说清楚自己不小心说漏口的那些,别的坚决不肯再讲。

    天黑透了,没人了,唱词的妇人也回家了,学生们坐在棚子里打瞌睡,火盆里阴阴地燃着纸钱,风吹过一掀一掀,像鬼眼。

    八成这些家伙猜到自己会在房内和太史阑亲热亲热,有心放这个家伙进来,好让他亲眼见干柴烈火,伤心而退吧?

    她打量那个小和尚,晚上的戒明和傍晚时看见的模样确有不同,难道这孩子有什么奇异之处?

    这要换他以往的性子,必然要责她不守妇道,放浪无行,可是和太史阑相处过一阵子,他已经摸清了这女霸王的脾性,这话一说出来,他会立即被扫把大力扫走。

    这一夜最终白等,等二五营结束唱戏,天也亮了,士兵们疲惫不堪,还得出操。

    折威军的士兵们万分希望二五营能够傻一点,比如说话过了界啊,比如跨过那条街到军营门口啊,比如煽动百姓闹事啊,可是眼睛都望黑了,也没能等到这样的机会。

    折威军之前也不是没碰见过难缠的刺头,都是这样处理,效果很好,一些送走的人,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景泰蓝张着嘴,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月色幽幽,井里的水似有波动,景泰蓝脸慢慢白了,忽然觉得害怕。

    景泰蓝正玩得起劲,哪里肯放他,拽住不让走。戒明一脸为难,道:“师傅不许我夜间在外面行走,更不能夜间和别人在一起。”

    学生请示太史阑,太史阑态度很干脆,“行。撤!”

    司空昱摸摸肚子,答:“刚才都什么菜?”打了个饱嗝,道,“怎么韭菜味道好浓!啊,我最讨厌韭菜!”

    这时候太史阑倒感激二五营总院没有参加行省大比,自动退赛的决定了。因为如果参加大比,当时的二五营必定要输,那就真没有资格来云合城了。

    国公爷的脸黑了。

    她放下了心,又觉得奇怪,景泰蓝其实不算很活泼,这是自幼养成教育形成的习惯,在她身边之后渐渐恢复了孩童天性,不过也很少这样奔跑。

    太史阑打听过,折威军在云合城内守卫的这个营,也是三年一换,如今正到军队内部轮换的关头。以黄莺莺事件,促使折威军换掉和二五营结仇的军官,多少日后也会安稳些。

    这夜半的哭泣,这无力的安慰,满含告别和无奈的意味。

    这女人把他的脸当擦嘴巾,嘴上的油全部抹他脸上了……

    “我……我刚才看见江山万里,宫阙千层……”他喃喃道,“好多血,好多血,好多金甲执剑的将军……我看见她的脸……啊……”他目光一转,忽然落在太史阑脸上,眼珠一定,一声惊呼险些出口,赶紧用手掩住。

    看他脸上神情,似乎也很不安,随即便要告辞,容楚亲自送他出去。

    月下只有茫然的司空昱。

    “无论怎样风光的丧礼,无论吊客如何煊赫,都不会让死亡变得值得。”她道,“人命不分贵贱,死亡天下同重。”

    “那么,我就不远送了。”他笑笑,退后一步。

    然而太史阑随即还是把那个笑容笑完,把碗推了推,道:“来碗汤喝。”

    司空昱毫不客气,坐下来就开吃,除了那罐鸡汤,他知道是给病人补养外,其余左右开弓,筷下如飞,顷刻一扫而尽,连韭菜汤都被他蘸馒头吃光。

    因为前期不需要参加比试,学生们每天都一场不落地去看比试,学习别人的经验,很多时候兴奋地出去,回来时满面严肃,晚上庙内僧人的练武场挤满了人,都是加班苦练的学生。苏亚和太史阑说起这事,太史阑不以为意,道:“有压力才有动力,注意给他们补养就行。”

    她问那位官员,“我请皇帝在你死后吊唁,给你极尽哀荣,你愿不愿意现在去死一死?”

    ……

    这夜容楚也没睡好,他睡在太史阑隔壁,方便听她的响动,至于什么礼教之防,他和太史阑都不在意,寺庙也当不知道,不管。

    “说什么?”容楚立即问。

    这一夜几个人都没睡好。

    这事件也算告一段落,太史阑的处理方式,令二五营学生痛快又敬佩。既出了气,也免了结仇太多招致太多祸患。虽然太史阑对丧礼上那位官员的话不以为然,但二五营很多学生确也是这么想的——一个领导者心地为人如何,只要看她待人如何,为一个都不算熟悉的黄莺莺,太史阑都能做到如此,又怎么会薄待他人?为这样的主子便死又何妨?她不会让你身后凄凉,亲人彷徨,鲜血白流。

    可怜的小和尚,越听脸越白。

    那人“哎”地一声,道:“小和尚走路怎么不看路?”

    太史阑则和景泰蓝睡,今晚景泰蓝受惊,必须要给他安抚。

    她可怜的孩子。

    答完他似乎顿了顿,抬头笑了笑,丢下文书道:“我还有个会议,去去就来。”

    计划是妥妥的,人手是足足的,耐心是够够的——二五营是不配合的。

    第二天起来时,几个人都挂着黑眼圈,但没人对昨晚的事提及一个字。

    他脸上却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拙拙的天真可*,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成人状的端肃,虽然还是那张萌脸,但气质神情,和刚才天壤之别。

    “可以。”容楚声音更柔和,“不过女学生们都去吃饭了,这寺庙里也没女仆,那么我收拾桌子,你来帮她擦身?”

    这一唱便是一夜,人多如集市,吵闹声喧嚣声欢呼声唱戏声远远传到军营,将那群等着干坏事的家伙憋得眼冒蓝光。

    一个风俗的形成,最初的起源,只是太史阑想要戏耍地头蛇……

    孩子的声音并无安慰,充满惨痛。

    “你在说什么?”司空昱凑近他的眼,“小和尚你梦游了?”

    “怎么了?”她靠着床沿,示意景泰蓝坐到她身边。

    随即他把鸡汤往太史阑面前一推,道:“放了毒药,你*喝不喝。”

    在那样极致的徜徉里,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少时模糊的记忆,想起虚拟中无比美丽的南齐母亲,想起隐约那一幕她哭泣的离别,这一刻的月光忽然如此空洞而坚硬,是一束光剑,捣穿他的胸膛。

    太史阑很想骂一声不要脸,可是她重病未愈,正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时候,这一推整个人都晕了,还怎么“攻击海绵体,招呼下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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