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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自己怎么能进来的？难道过于天生丽质，让这有灵性宛如鬼神的乾坤阵一见钟情？还是穿越万能金手指？手指一戳阿里巴巴洞开？
“如果不是知道姑娘和我们家主交情莫逆，在下还以为您认错了人。”彭南奕笑道，“家主英锐决断，天生王者。虽宽容悲悯，但实实在在，让人联想不到温和忍让四个字上去。”
这个认知劈入她的脑海，她傻了三秒钟。
李扶舟一惊，伸手就去握她腕脉，太史阑急忙让开，对他摆摆手。
李扶舟上下打量她，眼神淡淡担忧，也有浅浅欣慰，轻声道：“你怎样？”
然后她也呆了呆。
太史阑躲过灿烂的日光，又仔细看了看那建筑，才发现那光不是日光，竟然是从蘑菇内部射出来的，而且这蘑菇建筑也不是她以为的无墙壁构架，其实还是有墙壁的，只是墙壁呈现一种奇特的白色，微微半透明，被从殿深处射出来的光穿透，在人的肉眼里，墙壁就忽然“消失”。
“双方胶着。”彭南奕道，“少主以禅位为名，引诱四大世家家主进入南华宫，乾坤阵前两败俱伤。现在我们李家的精英出不来，四大世家其余的人也进不去。我是一直在外头负责联络和传递信息的，所以没有留在南华宫内，但现在连我都不太清楚上头到底怎样了。”
说是城也有点牵强，或者可以说是依山而建的建筑物群。这座山是螺旋形，下宽上窄，一层层盘旋而上，每层都依着山体，建造了栈道护栏和房屋，最上头山头已平，是一座单独的巨大的圆形的屋子，似一顶帽子，牢牢地盖住了整座山。
“你犯的错自己去和李扶舟说，他要怎么处罚你是他的事，但是不要在我面前，我不需要赔罪。”太史阑道，“在我看来，刑罚必须和罪责等同。你想察看我的心志和能力，是你作为武帝世家属下的本分，因为我如果无能累赘，来了也是给你们武帝世家添麻烦。你何错之有？你这么当面拔剑一斩，岂不是又给我不舒服？”
可怜，一定是很久没见家乡人了。
乾坤阵终究还是不许她踏入内殿中枢之地？
说完他紧紧闭上嘴。
然后变色。
而且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头顶，而是脚下。
她又感觉到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一转头看见那四大宗主，也用一种无比震惊诡异的目光盯着她，连下一步的杀手动作都忘记了。
太史阑一瞧不好，肯定出岔了。
“逼宫？”
身后惊呼更响，还夹杂着李扶舟的怒喝：“韦雅！”
他还是蓝衣，却不是以往那种朴素沉敛的蓝，是一袭天空之蓝的锦袍，色泽纯粹，让人见了便似面对苍天阔大，碧空如洗。锦袍之上有星月云纹，金银丝织就，织法精妙，光彩熠熠，真如星月当空，浮云逶迤。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门开的一霎那，便觉晶光耀眼，刺得她眼睛一闭。
“我必须得先下去看看……”彭南奕神情焦灼。
不过太史阑走着走着，又发觉不对了。
没！听！见！
“现在是四大世家的人拼武帝世家，还是互相乱杀？”
李扶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想了想也只好写，“你没事吧？刚才问你你点头，是哪里不舒服？”
太史阑目光一扫而过，随即撞上李扶舟的目光。
上山的道并不是太史阑想象中的顺山爬，而是从一个洞进去，直接穿山腹而过，太史阑走这条湿润幽深的路时，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忽然停住。
他就坐在大殿中，那透明的墙壁后，面对广场，他的对面还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他一向言辞爽利，此刻倒吞吞吐吐，太史阑还想再问，忽然眼前一亮。
她清清爽爽地出来，外头等候的人都眼光低垂，十分恭敬的模样。彭南奕含笑迎了过来，一眼看见她脖子，怔了怔，随即敛了目光，道：“家主刚才传信，说姑娘一路辛苦，还请好好休息。他现在有要事缠身，未能远迎，让在下代他向姑娘致歉，稍后他会亲自向姑娘赔罪。”
而半山之上，人数减少，隐约还可以看见有人把守，显见上头正有要事。
几人正在山腹向上走，还能听到这么剧烈的响声，可以想象这声音如何可怕。
她现在能看见李扶舟的侧影，以及最外面万象宗宗主的侧脸，但是刚才看是多远，走了半天之后还是多远。
殿已经进了，墙已经踹了，禁忌都触犯了，再退出去也不见得就能恢复，倒不如真将这大殿闯一闯，或者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未可知。
她忽然惊呼，惊得太史阑也急忙转头，正看见大殿中，忽然翻翻滚滚生出许多云团，将众人视线遮蔽，随即殿中铮鸣之声不绝，声音又急又快，像是无数人在大力拨动无形的丝弦。
李扶舟还是李扶舟，但已经不是那个朴素平和的李扶舟，他尊贵、高华、高踞云端之上，淡然俯视众生。
彭南奕又顿住，惊愕地盯着她，差点以为这女子有读心术。
她伸手去推门，按住门环向里推三下，听见格格一响，大门缓缓开启。
两人目光撞上，太史阑一霎间只觉得李扶舟目光深邃，似有无数言语要在瞬间倾诉，然而却悄然放飞，落在了星空深处。
半晌彭南奕冷汗滚滚地躬身，“谢姑娘教诲！彭南奕行事放纵在前，思虑不周在后。日后自当更加宽容审慎，不疑、不乱、不自以为是。”
“是，都在。”彭南奕露出憎恨之色，淡淡道，“逼宫第七日，至今毫无结果。”
太史阑猝不可防，在一片惊呼声里身子向前一冲，连冲出七八步，看见面前一堵白色墙壁，急忙伸手扶稳。
她在看他的敌人，他在看她。
人家瞧着太史阑，太史阑瞧着李扶舟，李扶舟嘴一开一合，似乎在和她说话，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帮忙……”韦雅古怪地重复了一句，望定她，忽然一笑道，“太史阑，你知道不，你如果不存在，就是帮了主上最大的忙。”
太史阑抬脚一踢，哗啦一声面前的阻碍物被踢开，她一步蹿了进去。
“李家主救过我不止一次，如今武帝世家有麻烦，我自然是要来的，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彭南奕躬躬身，退后一步。其余人再退后一步。太史阑也没什么感觉，自然而然当先而行。
而唇边一抹淡淡微笑，也不是当初的春风三月拂柔柳，带三分邪气，三分冷意，三分讥诮，只剩隐约一分醇和，在看见太史阑之后。
太史阑想起刚才推开门那一霎，有东西射来，却最终敛去。那是乾坤阵出手？
不过太史阑也发现，虽然此地气氛看起来还算祥和，但来往众人眼神里都有惊疑之色，刚才那么多尸首拖出洞口，明明有人瞧见，也见怪不怪，可见近期这里经常发生流血事件。
隐约可见殿中五人身体摇晃，那个松风山庄的庄主，最先一口血喷出，他的血竟然不是散开在空气中落到地上，而是呈直线形往前飙飞，唰一下射向李扶舟。
但是李扶舟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他没说，但跟随在李扶舟身边这些人自然知道是因为谁。
太史阑听得那个“城”字，微微有点讶异，难道这大山之内，还有城池不成？
太史阑怎么了？
出山洞了。
“找个地方换个衣服就行了。”她道，“休息就不必了，现在的情形怎样？”
太史阑听见身后苏亚和花寻欢发出的抽气和惊叹。
山头上一半日光灿亮，照得人睁不开眼，一半乌云密布，阴风惨惨。隐约黑白交界处，有云层翻滚之声，隆隆回响。
太史阑听不见，但揣测着他想必是谢自己？摇摇头，一笑。
“计策也是能力的一种，上当只能怪自己不够聪明。”李扶舟淡淡道，“至于她，只是误入而已。你们若随意伤她，休怪我玉石俱焚！”
“这会是什么原因？”
那种情绪自然不是她的，也不是她身后苏亚和花寻欢的，她的预知和感应能力虽在修炼，也还没到能将他人情绪体察入微的地步。
随即她听见“嗤嗤”的极快的破空之声，以一种无法抗拒的速度，向她腰间射来！
太史阑挑挑眉——什么话最有效果她就说什么。至于做不做那是她的事。
太史阑到了此处，也不会因为一点危险而犹豫，她平平静静跨了出去。
太史阑挑挑眉，绕过那几个坐着的人，大步向李扶舟走去，一边道：“李扶舟，有没有办法破阵眼……”
太史阑一惊，忽然拔刀，大步向前，狠狠一劈。
“少主十天前就武帝世家家主尊位。武林大会实际上是武帝世家家主就位时的盛典。”彭南奕道，“在此盛典上，四大世家领头恭贺，重定排名。十年前老家主就位时，曾经出过一些变故，四大世家当时就露出不驯之态，逼迫老家主订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武帝世家家主位置更替，此时再开武林大会，四大世家野心勃勃，一心要趁少主根基不稳时刻，拿下武帝世家。”
随即万象宗的宗主，也喷出了一口紫血，紫血逆行如线，再射李扶舟。
“家主下了禁制。这个禁制也是他的极限，再任人进入，会搅乱气机平衡，功亏一篑，引发的后果他也不能估计。”彭南奕道，“除非对方自己能进。但乾坤阵是上古遗迹，集天地灵气，相传是上古神祗集鸿蒙之气练成。除了武帝世家嫡传家主，寻常人无法闯入。擅闯者必遭天谴。”
随即他冷冷看向那个蓝衣阴邪老者，道：“海主，这样的出手，有失你的身份吧？”
倒也没瞎，视线反而越来越清楚，先前团团的云雾散了不少。她直接旁若无人走到李扶舟身边，一眼看见他手中牵引着众人的并不是线，还是一条似有似无的云气，连接着他和敌人的掌心。
忽然她隐约听到一声叱喝，声音很远，模糊到让人以为是梦呓，她一抬头，却看见李扶舟近在咫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是乾坤阵对她的惩罚？
太史阑感觉到那边有锐利的目光扫过来，重重地刺在她身上。
彭南奕把她带到最底下一间屋子里，那里已经备了洗漱用品和衣物，甚至还有热腾腾的洗澡水。太史阑忍不住，还是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备好的衣服，衣服是普通女子劲装，颜色式样都很合她心意，简单大方。看出来对方用了心。
她进入大殿了！
也是，家乡人虽然是好的，但未必没有骗子的。
太史阑心知不好，一转身，就看见外头人影虚幻，飘来飘去。再定定神，才发觉四面白墙红柱，上头穹顶如金，身边云雾团团，隔着云雾看出去，刚才在身边的韦雅苏亚等人，忽然都很远。
“在此山地底。”彭南奕答得简单，对她歉意一笑，太史阑知道这是人家机密，确实不该多问，也便不语。
欣喜的是，家主一直力排众议，坚称太史阑人间女杰，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太史阑强大的不是武力，是心性和敏锐。
从极快到极静，不过刹那之间，完全违背惯性常识。
太史阑瞧着其余人表情，看样子都对第二条心动。也是，在武帝世家的人看来，李扶舟原本就和风挽裳有情，风挽裳为李扶舟而死，武帝世家迎她为正室，说起来还是一段深恩不负的佳话，也不妨碍之后李扶舟再娶妻，又可免了武帝世家及其从属目前的灾厄，何乐不为？
对面李扶舟一直紧紧盯着她，眼看一向镇定的太史阑，忽然站住，变色，眼底浮现巨大惊恐。
她摸了摸腰间，记得最初那乾坤阵杀手，是在快要到达她腰间的时候停下来的。
韦雅有点怔怔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终于肯来了。”
太史阑想避，但此时身前是沉重的青铜门，一时关不上，身后是苏亚花寻欢，又退不开，她避开倒霉的就是那两个。
可惜这几人都背对她，看不清脸，不过四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圣门那位白衣服老头，一直癫狂般地在抖。
彭南奕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太史阑问：“怎么？”
李扶舟不温和？不忍让？
北冥海主冷笑道：“你使计骗我们入阵，将我们困在这里，现在又招来帮手，你又如何光明了？”
李扶舟一怔，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又问，“没觉得不舒服？”
她记得在她劈墙进入大殿之前，她还能听见李扶舟的声音，可当她劈墙进入之后，她就不能听也不能说了。
这建筑真是奇妙，构架材质，都不像人间之物。
她不知道，这蘑菇建筑本身就是大阵，里头一砖一瓦，都神圣不可侵犯并具有特殊效用，多年来这墙别人连摸一摸的福气都没有，结果她老人家一来，直接给踹散了一面……
听彭南奕的口气，看他流露出来的崇敬之色，很明显李扶舟威望甚高，而且……很有王霸之气。
反正容楚无论在三拨人里的哪一拨，总有他的办法跟上来的。
太史阑瞧着他嘴唇，猜测他也许是问自己准备出手？点点头。
她说话简练而决断，让人一听便觉得不可违拗，彭南奕犹豫了一下，往山头上放了一朵旗花火箭。
韦雅扭过头去，不肯说话，倒是她身边一个少年冷冷道：“圣门联合其余三大世家围攻我们，曾提出两个要求，其一是家主给圣门小公主神位下跪赔礼，守灵三年，这个自然是不行的。其二是家主迎小公主神位入门，此后她便是这一代家主夫人，三年之后家主可纳妾。甚至可以迎平妻。这一条……家主也拒绝了。”
她眼一闭。
“哦？”圣门的门主忽然睁开眼睛，眼神精光四射，“李扶舟，你这般护佑这个贱人，难道她是太史阑？”
戒指和冠上宝石的沉敛，中和了袍子的华贵，他整个人看起来尊贵而和谐，高若在云端之上。
太史阑忽然觉得，随着她步伐向前，四面的环境忽然更加压抑，声音、气息、都似渐渐离自己远去，人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
不过她还是认为李扶舟拒绝得对。
“啪！”面前裂开一大块，掉落一些奇异的板块，板块发白，露出一层层的似石似玉的内质，一大团云雾涌向缝隙，再从缝隙里溜出去，曳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的带子。
她也只好不做，指望身上的护身小裘能够起作用。据说那东西刀剑水火都不伤，这暗器应该也能抵挡吧。
“就这么僵持？没有解决的办法？”
身后断壁残垣，一地半透明石板，一个人形大洞悬在眼前。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蘑菇盖子一般的建筑。
太史阑也不敢惊扰了他对战，走到韦雅身边，问她：“怎样了？”
此时他宁愿希望，是太史阑天生与人不同，善于将情感掩藏。
武帝世家的从属目光短浅，没看出圣门的深意，迎风挽裳过门是小事，但从此圣门就成为武帝世家的亲属，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明显不怀好意的猛兽在卧榻旁酣睡，保不准还时不时爬上床，武帝世家焉能安宁？
“噤声！不可造次。”彭南奕立即喝止了他。他望着太史阑的背影，眼神里有欣喜，也有失落。
空气中一道细细的血线笔直，直逼李扶舟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