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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让她死。
“武卫入内勤王！所有人等立于原地，不得随意走动，不得言语交谈，违者格杀勿论！”
太史阑咳嗽两声，擦了擦唇角，章凝瞧着她，骇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受伤吧？受伤了老夫怎么向容楚交代？”
景泰蓝已经清醒过来，揉揉脸，跳上院子里的金缸，指着李秋容的那批属下，尖声道：“朕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否则武卫到来格杀勿论！”
或者，是容楚给她安排的高手？
“麻麻……”景泰蓝在她怀里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是我害死了弟弟吗……”
太史阑两只手去捂景泰蓝耳朵了，自己自然无法躲避，她抱着景泰蓝向后退，院子里属于三公潜伏的人员也在慢慢退开，屋顶上的人掠了下来，出手攻击李秋容，李秋容身形飘忽，左躲右闪，却只盯着太史阑不放。
她和李秋容各自有势力，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现在就看李秋容是否真的敢下狠手，而自己这边的接应是否来得够快。
他真不知道，今晚的决定，做得对不对。
里头立即由极闹变为极静，死一般的僵窒，半晌，太史阑听见婆子低声道：“死胎……”
一根大棒越过花寻欢，砸在了太史阑的后颈上。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景泰蓝一开始到她身边，也会皱眉头，夜间哭闹，后来便好了，时常睡着还笑出声，如今才回来几天，又给皱上了。
“一切如前？”太史阑冷笑，“你能替宗政惠担保她不报复？你信？你信我不会信。”
太史阑摇摇头，道：“我还是想在外廷附近找个地方暂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旨意前朝不是没有，但一般都会交给三公之类的顾命大臣，也不会只由一人保管，这旨意如何落到宗政惠手里，实在是件让人想不通的事，也不知道先帝最后一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
不对！
“嚓”一声微响，一蓬乌光呈放射状炸开，咻咻射进四面墙壁里。
章凝此刻才回神，瞠目结舌地道：“好大的胆子！好快的反应！”又赶紧谢她，“多谢你救我性命。”
仅仅是这么一个东西，其实并不能动摇景泰蓝的地位，朝中那么多老臣不是吃白饭的，景泰蓝又无大过怎可废帝？但问题是宗政惠竟然把兵权暂时交给了康王，康王手中有这旨意，再加上兵权，一旦得到宗政惠流产以及死亡的消息，会不会怒而起事？
屋顶上动静渐渐小了，但还不断有瓦片被踩动的声音，想必正在对峙。
“太后现在的身体不能移动。”他道，“移宫必须等她大好之后。在她移宫之前，这景阳殿必须由我指派的人把守。”
后面自然还有很多事，比如太后到底该怎么安置，那遗旨到底在谁手里，康王忽掌军权，会不会有异动，以及之后丽京的安定，也许还会有一连串风波变乱，不过她已经无心去理了。
太史阑摆摆手，心里有些不安，宗政惠在宫中多年，独掌大权，可以说整个皇宫早已被她势力渗透，她人刚走，这边还有人立即下手，可见她对整个宫禁的掌握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这叫她怎么放心景泰蓝一人住在这四面危机的地方？
太史阑却松了口气，宫中起火，属于紧急大险，三公便可以以此理由紧急调驻守城外的天节军，以及城内可以调动的武装力量来救护。这种情况下，某些人想要为所欲为就得有点顾忌。
太史阑手一松，女子尸首坠地，她冷哼一声。
“砰。”
别人听来，这只不过是她说她被害会传得满城风雨，李秋容却明白她指的是那些秘辛。宗政惠现今失了孩子，这个孩子本就怀胎时日太长被人猜疑，如果再传出那些要命的流言，那可就真的再无立足之地。
太史阑急忙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心想老李这是什么招？刚才在殿内没施展，是怕伤着宗政惠吧？
“儿子做不了皇帝了就老子上么。”太史阑笑得比他更冷。
他斜眼瞅着太史阑，“太史阑，你厉害，厉害到三公敢把这样的事托付给你，不过你能厉害到让我不失手么？还有上头那些高手，再厉害，敢说一定能让我不失手么？”
“这是影本，真本在康王那里，而康王，最近受托代管勋卫和御卫，以及拥有节制天节军的一半虎符。”李秋容道，“如果我不能传出平安消息，你猜康王会有什么动作？”
小小的景泰蓝，在她怀里大人似的叹口气，幽幽道：“是的，弟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他抬起脸，眼睛黑漆漆的，眸光柔软，淡淡哀伤，“麻麻，我给弟弟做法事，大大的法事，好吗？”
弩箭射出，屋顶上的人自然要躲避格挡，啪啪几响，那箭却突然炸开，化为几团火球，坠破屋顶，落了下去。
太史阑也瞧见了那是什么东西，闭了闭眼，将景泰蓝的大头转到自己怀里，不让他瞧那个东西。
火势还没完全灭干净，章凝就不顾烫脚奔了进去，直奔面目全非的内室，太史阑也跟着，一进去就看见罗床已经被挪开，地下出现一个洞，宗政惠已经不见了，李秋容半身在洞中半身在洞外，冷笑望着两人。
“我跟随太后多年，我清楚她的性子。”李秋容淡淡道，“她已经失去了孩子，再失去权柄和地位，她会生不如死。所以，大可以大家一起死。”
现在双方各有钳制住对方的把柄，僵持在这里，必须要双方都退一退。
院子里的人都冲上去，偏偏此时人多，相互踩了脚的撞了腰的跌成一团的，倒弄得人无处下脚，眼瞧着火势越来越大了，帐幔帷幕都燃起，哔哔啵啵的声音炸得人心发慌，宗政惠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李秋容也没有再出来。
这是她和她的第一次相见，两个注定势不两立的女人，首次交锋，却始终没有晤面。
人间刺的瞬间茫然状态，是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的。
三个人都举杯就唇，然而就在这一刻，太史阑心中警兆忽生。
难怪宗政惠拼命把景泰蓝往纨绔子弟方向教养，难怪她一副有恃无恐模样，宁可顶着流言也要生下肚子里那个，原来当真有后路。
李秋容听着小子那流气兮兮的口气就有点头痛，想着这个三岁娃娃踩着尸体奔进内室，生生将宗政惠惊吓小产，愤恨之余也惊心。
李秋容见她口气松动，也没有喜色，耷拉下眉毛道：“今晚的事没发生，太后怀孕日子太长，孩子出来时已经是死胎，这是意外。之后，一切如前。”
可这是他的命，她能做的，只是让他尽量睡得安稳些。
宗政惠床下有地道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计策，只是这个计策没人能破，景泰蓝不在宫中，其余人无法入宫，后宫全部由她把持，她在自己床下挖个地道，谁也没法堵上。
太史阑一看不好，赶紧扳正她的脖子，那女子唇侧留下细细的黑血，竟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出了屋子，太史阑一抬手放出烟花，借着光亮发现院子里的人也分成两派，相互对峙，仔细看下去，还是李秋容的人要多些，毕竟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
太史阑胸中气血翻腾，话都说不出来，瞧着花寻欢竟然还好的模样，似乎老李的音波也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立即道：“寻欢，唱歌！”
那位置下方，正是宗政惠内室所在！
章凝倒抽一口凉气，喃喃：“害人手段倒多……”
现在双方其实想的都是这最后十个字。稍稍沉默后，一个婆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附在李秋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李秋容微微舒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神情沉痛又有破釜沉舟之色。
“我怎知你这旨意真假？”太史阑口气淡，心中却恼恨。先帝驾崩前到底吃了宗政惠什么迷魂汤？连这样的旨意都给了她？
里头又紧张起来，婆子在低喊，“不好了！快，快！”
“哎哟怎么啦。”章凝急忙扒着尊贵的龙臀去瞧那点几乎瞧不见的人间刺的伤口……
她知道三公最近也将紧张得很，内廷要赶紧先安定下来，朝堂上还要做好过渡，要合适地让陛下再次出现在群臣的视野里并开始掌握权力，另外，还有个趁太后生产得到了兵权的康王，还得防着他起事。
太史阑忽然道：“不好！”
太史阑却淡淡道：“亲生母亲？听没听过一个词，生不如养？”
花寻欢瞅瞅这些家伙——一直留在丽京的龙魂卫，没见识过太史阑。
“那是应该的。”太史阑抱紧了他，景泰蓝在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睡着了。就着将起的晨曦，太史阑看见他的眉头竟然是微微皱着的。
这旨意很简单，说的是如果继任皇帝不堪为天下之主，便可废帝，宁可在宗室子弟中另寻有为子弟，也不可误了南齐苍生云云。
李秋容眼神一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身子往下一落，手中扣着的地道门砰然关上。
老李开始咳嗽——这种调动内力伤人的功夫最讲究一个节奏，如今给花寻欢的破锣嗓子一唱，他一口气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花寻欢一傻，问：“唱什么？”
太史阑手一拦，“慢着，李秋容没那么傻。”她顺手抓过一个还没烧坏的玉瓶，往那一处地面一扔。
“不。”太史阑答得斩钉截铁，抚摸着他的头发，“你这个弟弟，出来就是死胎。”
“李总管，你要出尔反尔么？”太史阑冷笑。
“和你学而已。”太史阑冷笑。
她抱紧了他，将耳朵贴在他嘴边。
一条希望的路断绝，自然会铤而走险走第二条路。
“我知道你们想杀了她，我知道你们不想她生下这孩子，所以我做了准备。”李秋容转过身，慢吞吞地点起一盏灯火。
“没事，我有去处，保证保护好自己，叫他不必担心。”太史阑拽着花寻欢就跑，花寻欢莫名其妙地拉扯着她，“啊别啊，你有必要这样羞涩么？既然都来了丽京不住国公府住哪？太史阑你别拽我啊……”
“那不可能！”
花寻欢舒一口气，在太史阑身边抹抹脸，道：“刚才怎么回事，心里怪难受的。”
此时屋顶上正站起几个人，弓弩手二话不说开弓射箭，箭落如雨，直奔那些埋伏在屋顶的侍卫而去。
“还政于陛下。”太史阑立即答。
“别说得这么有把握，谁放过谁还不一定。”李秋容冷笑，“我知道你们在宫中有人，也知道你们马上就会趁乱逼宫，但无论如何，你们现在在我的地盘上，如果我拼了命，你真以为就这些人，能够救下你和皇帝？”
太史阑低声把情况和章凝说了一下，章凝拿过那文书瞧了瞧，呵呵一笑，道：“李总管说的哪里话？刚才老夫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杂沓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呼喊，“宫门已开！”
花寻欢哈哈一笑，“老狗，吓唬谁呢，谁不知道你对宗政惠死心塌地，她掉根汗毛你都要心碎，你舍得连她也炸了？”
李秋容也发觉了这种情形，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忽然格格一笑，道：“老奴忽然觉得，留陛下在永庆宫多呆阵子不是更好？”说完手一挥，示意那些护卫太监将几人包围。
景泰蓝立即不敢说话，小心翼翼过来牵了她袖子，脚尖忽然踢到一样东西，他低头看了半天，忽然尖叫一声，扑到了太史阑的怀里。
“咱家不想动陛下，”李秋容道，“没了陛下也就没了太后，但咱家实在很不想留下你。”
她已经做完最重要的事，之后的事交给三公吧。
“这产房是我为太后准备的，在她搬进来之前，我将这地面整个翻修过。”李秋容古怪地一笑，“现在，只要我一失手，这灯火掉下去，这间屋子，会立刻炸毁。”
李秋容忽然放开那被他死死蹂躏的屏风，霍然转身，厉声道：“杀了她们！”
她心中“咚”地一下，随即又静了下来。
章凝默然，似乎也被说中心事——无论如何这是母子，将来万一言归于好，他们将置身何地？
更奇怪的是，花寻欢这歌的节奏很特别，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味道，好好的山歌唱得鬼气森森，太史阑听着觉得比刚才更难受，忍不住回头瞧她一眼。这么一瞧，花寻欢又立即不唱了。
他说话很轻很缓，一字一字，嗓音嘶哑，像在一根腐朽的木头之上慢慢地钉钉子。
至于留下她是个后患，此刻也顾不得，李秋容手中灯火簌簌地抖，宗政家的人血液里都流着疯狂因子，她不敢冒险。
太史阑松了一口气——接应来得很快。
她忽然惨叫一声，身子往上一挺，不动了。
她一昂头，盯着李秋容，冷冷道，“李大总管，想要赶尽杀绝？放心，我的书馆即将开张了，自有专人打理，今日我留在此处，明日满城便有新故事，你要不要听？”
屋顶上不仅有宗政惠的埋伏，竟然也有三公的！
“太后生死未卜。”他漠然道，“老奴也没什么可挂心的，左不过大家一起死罢了。”
太史阑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明白三公为什么说只让宗政惠流产便是不错的结果，还是因为李秋容在，这忠心耿耿的老狗，掌握着宫廷里绝大多数力量，这里是他的地盘，如果宗政惠还能活下去，他有顾忌，自然会为了宗政惠暂时退步，留待日后报仇，如果宗政惠死了，他才不会管什么皇帝，不会管之后宗政家如何倒霉，朝局如何混乱，必然会先报仇。
回头想想，真假也没必要较真了，先帝最后一段时间据说是宗政惠代为掌理政务，出入御书房，她有足够的机会和方便，搞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真圣旨，假的也是真的。
“出去开内宫宫门，”太史阑指住一个刚才试图护住景泰蓝的老太监，“就说陛下令你前去接应武卫和三公！”
太史阑知道按照南齐例，皇帝亲政最早也要到八岁，景泰蓝这年龄确实不够，按说宗政惠垂帘是顺理成章的，如今以她小产伤身为由先挪宫，再慢慢剥夺她的权柄，给她一个空架子，这样才能保证景泰蓝的安全。
太史阑现在才不肯去国公府，去探望被她打昏啃烂泥的老国公吗？
太史阑唇角也绽出血来，一低头看见景泰蓝两只眼珠子发直，生怕他多少也受到伤害，想了想，一把拔出人间刺，刺了景泰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