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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可是。”太史阑道,“你也知道你这个弟弟,在娘肚子里呆久了,呆久了就会出问题。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婴儿死亡率很高。”

    从此后便是你我深仇,不死不休。

    太史阑却也一声大喊,“杀了宗政惠!”

    太史阑面无表情,谈判就是这样,谁问出这句话,谁就处于下风。

    “看,”他道,“你有穿山计,我有过桥梯。”

    “是!”

    “随便。”太史阑道,:“越难听越好!”

    “章大司空。”李秋容等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讥讽他们一句,他只木着脸问,“咱们的约定,还算数不?”

    “好。”他道,“但你们也必须承诺,今后对太后一应供奉用度待遇如前,终身不得夺她尊位。至于军权和那道遗旨……”他冷笑一声,“你们去从康王殿下那里夺回来吧。”

    李秋容宛如被针刺,花寻欢瞪大眼睛。

    章凝身子一歪,撞到景泰蓝,茶水泼了出来溅了两人一身,哐当两响,两人茶杯落地,一地碎瓷沾满黑灰。

    那些人犹豫地看看李秋容,又看看景泰蓝,李秋容脸皮抽了抽,道:“放下!刚才咱家不过和陛下开玩笑。”

    章凝也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道:“只好请陛下最近住在外廷了。就说景阳殿走水,整个内宫都在整修,顺便也把宫人们清洗清洗……只是这样你便不能陪他留下了。”

    “保住命还有希望,你确定你也要让陛下一起陪着死?”

    这时候一地残破,四处乱像,宫人们缩在角落里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这么殷勤地主动上茶?

    景泰蓝却忽然拉了拉她衣襟。

    “好呀。”景泰蓝还是一口答应。

    景泰蓝不说话,将脑袋往她怀里更深地扎了扎。太史阑淡淡道:“命运自有定数,你这个弟弟不过是和这世界无缘,其实他出来了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若是如此转世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自有福报。”

    太史阑看向景泰蓝,景泰蓝撇撇嘴,奶声奶气地道:“成呀,她是我母后呀,谁说要不尊敬她啦?”

    就这样罢。

    但此刻她没有心思感叹别人的忠心,她只想着三公有没有安排?她要如何逃出宗政惠地盘,带景泰蓝平安渡过今夜?

    再看其余人,也是面色大变,有人状态好些,有人状态差些,但是却是人人中招,景泰蓝靠在她腿边,蹭着她的腿,呢声道:“麻麻……难受……”

    “你想要怎样?”她问。

    她霍然抬手,狠狠将章凝一搡。

    紧接着远处又是一阵喧嚣,隐约有人喊“走水了”,李秋容怒极,衣袖一挥,砰一声靠西边的窗扇打开,现出西边的火光,火势不小,半边天都已经映红。

    太史阑一手端着自己的茶杯跳起来,一手狠狠揪住了那个丢掉茶盘就要逃走的宫女,端着茶就往她嘴里灌,“什么好东西?先尝一口!”

    她不由分说向外走,忽然几个人飞快地跟了上来。

    “我只知道,皇朝已经没有足够威胁他的皇嗣了。”太史阑一笑。

    下次相见,又会是在什么情境?

    李秋容微微有些诧异——这院子里还有很多自己的人,章凝不对他们动手,先射屋顶做什么?从下往上射能杀伤几个?

    这钉子却钉在了人的血肉体肤里——太史阑听在耳里,好像被巨锤猛然敲击,胸间闷痛,险些呕出血来。

    好干净利落的手段。

    他将灯对着地下一指,把屏风踢开了些,太史阑赫然看见地砖的缝特别宽,露出些深黑的犯着油光的东西。

    只是兹事体大,她还想想一想,不管怎样,让宗政惠活下来,对景泰蓝不利。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宗政惠……

    “那就一起死吧。”太史阑一指他手中灯火,“快点心慌,快点手抖,快点掉下去,炸了这屋子。嗯,太后娘娘已经不呻|吟了,想必血止住了,看样子孩子虽失,命还是能保住的,保住命便还有翻身希望,你确定你真要她一起死?”

    三岁的娃娃,也有这样的定力?

    “卑鄙!”李秋容此时才明白敢情老章抱的竟然也是一定要杀宗政惠的心思,怒吼一声,“太史阑你要出尔反尔吗?”

    万一宗政惠真的是景泰蓝母亲,今日她死了景泰蓝也难免隐痛终生,千秋史笔,他将永负骂名。

    “你们都退下。”李秋容一声下令,除了太史阑这边三个人,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他身上干干净净,毫无火场痕迹。

    “大人!”这几个黑衣人,是先前在屋瓦上和宗政惠的人对峙的几个男子,当先一人在她身后急急道,“请留步。现今京城多事之秋,短期内必然不得安宁,国公吩咐,请您不要乱走,事情办完后务必回国公府!”

    身后风声一响,太史阑警惕地抱着景泰蓝让开,却是李秋容不顾一切扑了过来,根本没注意她们,扑到了纱帘上。

    宗政惠似乎有短暂的清醒,正听见这一句,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我的孩儿啊——”随即再无声息。

    太史阑坐在一边,她只觉得疲惫,一路疯狂地赶过来,到此刻这个结果,不知是好还是坏,心里空落落的。

    “麻麻。”景泰蓝悄悄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说,人要有一两个敌人,才能更好地激励自己成长吗?你放心,我不怕的。再说……”他垂下眼,喃喃道,“她是蓝蓝的娘……”

    只是这后路不知真假?

    她将景泰蓝交给章凝抱着,章凝邀请她道:“我在京西有一座住宅,并不在我名下,一直由可靠的人看守着,你去那里住如何?等朝中宫中事情安定,我们就开大朝会,到时候你以使节身份提前回京复命,陛下会给你叙功,之后你便可以正大光明在丽京安住了。”

    屏风后毫无声息,但太史阑知道宗政惠必定醒着,也同意了双方的妥协,否则李秋容不敢下这么大的决定。

    “事到如今,我不觉得我们有谈判的可能。”太史阑终于开了口,“如今谁活着,对方都寝食难安。我放过她,那是自己找死。”

    “我给你看样东西。”李秋容手掌一摊,掌心里赫然是道旨意,盖着玉玺和皇帝私印,太史阑一眼扫过去,心中又是一惊。

    李秋容也在犹豫,太史阑要求宗政惠不再垂帘,移宫,等于剥夺了宗政惠的权柄,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南齐以仁孝治天下,做皇帝的,无论如何不能违了孝道,否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必定要失了人心天下。太后就是太后,一时被剥去的权柄终究有法子拿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晚的事确实没发生。太后生下孩子时就已经是死胎。之后她还是太后,不过要迁往永庆宫养病。收回她手中掌握的御卫和勋卫军权,之后政务由三公和勋爵商量拟节略,再交由陛下及永庆宫共同用印施行。”

    留着宗政惠,必然会想法子要回军权和留在康王那里的东西,让她们狗咬狗也好。

    “太史阑,不要以为只有你狠别人不敢狠,也不要以为只有你能要挟别人,别人要挟不了你。”李秋容目光转向景泰蓝,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撇撇嘴,“原来他在你那里,难怪你那么大的胆子。不过太史阑你用尽力气,为的不就是他皇位稳固,你可知道,如果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皇位一样不稳?”

    “对比鲜明,老李倒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章凝若有所思,瞟了太史阑一眼,才装模作样跺脚,“哎呀!快救火!快救皇太后!”

    那女子闷声挣扎,眼神惊骇,太史阑冷笑一声,手一振,将茶水泼了她满脸,一手就抽出了人间刺。

    太史阑默然。

    景泰蓝毕竟还是个孩子,直面这些对他真是太残忍,先前他一怀怒气,不顾一切做了,做完之后此刻清醒,难免接受不了。

    李秋容霍然转身,砰地一声撞开门,已经抢了进去,只这一霎,外头的人便看见里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几个婆子尖叫着往外奔,李秋容则不管不顾往里闯。

    她是乱喊,只想趁此机会让李秋容分神,好逃脱,谁知一声喊出,上头忽然传来轰然应诺之声,随即便刀剑连响,屋顶上喊杀四起。

    太史阑眼睛一直,晃了晃,向后便倒。花寻欢一把将她接住,愕然回望那几人,“喂你们……”

    “一切如前,还是宗政惠掌握大权,陛下留在这宫中,迟早还是会出事。”太史阑淡淡道,“早死迟死,无所谓。”

    李秋容嘴角一扯,冷冷道:“如此最好。记住你们的话。太后还是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你们再跋扈,再嚣张,不过是欺陛下年幼,有些事小心现在做得太过,将来不用太后出手,你们也死无葬身之地。”

    景泰蓝一听她不能和他一起住,就嘟起了嘴,太史阑也不劝他,只淡淡道:“你要闹,我就上表请求驻守边疆去。”

    怎么会有这么一道旨意,真的假的?

    “哎喂——”花寻欢扯开嗓子就唱起来了,“山哥哥想着那嫩妹妹哟,一朵花花刚开蕊哟——”

    章凝冷笑道:“当我们面进密道,傻了吧?来人,顺密道追下去。”

    李秋容眼光下移,看着景泰蓝,眼神微微有些惊异,他发现这孩子一直在认真听,而且似乎听懂了,更要命的是,他听懂了竟丝毫没提出异议。

    “可以试试。”

    太史阑默然,心想果然谁都留了一手。

    “可是……”

    太史阑知道成了,也暗暗惊叹宗政惠的体质被调理得相当了得,这种情况居然没有大出血而死。

    她忽然贼兮兮地指了指对方鼻子。

    这绝望愤怒之极的老太监,竟然要连景泰蓝都一起杀了。

    李秋容命人拿了纸笔来,写了以上内容,景泰蓝果然准备充足,竟然随身带着他的皇帝私印,认认真真揿了下去。之后宗政惠也盖了凤印,皇朝的两位最高统治者,竟然如民间谈判一般,用这样的方式谈妥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权力分配。

    她一连串动作极快,别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绝望,霍然脖子向后一仰。

    他满脸是血,脸上肌肉抽搐,眼神直勾勾地,手指将厚厚的平锦实纱凤帷生生扯出了十个洞。

    文书一式两份,由两人各自收好,其实都知道这就是一张纸,根本不会有任何效力,谁一旦有了机会必然就会立即撕毁,但此刻都做得有模有样。

    “你、们、一、定、会、倒、霉、的。”

    “国公吩咐,”领头的家伙扛着根棒子,面无表情地和她讲,“太史大人一定不会听话,那就打昏她拖回去。”

    太史阑点点头,外廷那地方她确实不能住,其实她都不该现在出现在宫里。景泰蓝和宗政惠目前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也不能撕破,所以她只能做幕后英雄,尽量少出风头为妙。

    这回是真救火了,路也不堵了,人也跑得快了,水龙也迅速调来了,火势很快就灭了,三间内殿却被烧掉了大半,人人看着这战果都咋舌,不明白这什么火箭怎么烧起来这么快。

    这样的景泰蓝让他心慌——这才几岁就这模样,一旦留他长大,将来太后会不是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能让今夜的一切成为他的阴影,跟随他一生。

    只要过了今夜,明日宫门一开,早朝一上,景泰蓝就没了大的危险。

    不多时火光耀眼,步声杂沓,章凝带着人穿过宫道,急急奔来了,人还没到老远就在喊,“陛下!陛下!”

    李秋容脸颊抽搐一下,“你要如何肯信?”

    李秋容擎着灯火转过身来,青幽幽的烛光映着他的橘皮老脸,他神情漠然。

    何况还有那遗旨,何况还有个趁机掌握了军权的康王。

    东西收好之后太史阑抱着景泰蓝慢慢退出这间血气浓郁的产房。

    太史阑瞧着他的动作,觉得心腔有些发紧。

    “看见这火没有?用的特制深海鲛油。”他将灯一晃,眼神阴邪,“还有特制的灯芯,风吹不灭,水浇不灭,暗器击打也不灭。”

    她袖子一动,人间刺光芒一闪,李秋容一眼看见,神色一动,脚步一停。

    “太史阑,”李秋容还在盯着她,一字字说得缓慢,每说一字他自己好像也耗尽力气,沉滞而涩重,唇角隐隐绽出血来,“你觉得我还能留下你么?”

    “微臣来了!”章凝老儿的中气从来没今夜这么足,三步两步便奔了过来,迅速冲进内殿,头还没抬就指住屋顶,道:“老夫看见刺客了!给我射!”

    “那你要怎样?”他咬咬牙,现在换他来问这句话。

    “还有旁支。”李秋容冷笑,“还有皇叔。”

    章凝也同时道:“不好!”一转眼珠,大声道:“救火!救火!”

    太史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景泰蓝塞给他,景泰蓝抱住章凝脖子,哭兮兮地拽住他胡子跟他讲,“大司空,我屁屁好痛。”

    一个宫女悄悄端上三杯茶来,给景泰蓝、她和章凝一人敬上了一杯,景泰蓝折腾大半夜,早渴得厉害,欢天喜地地捧起杯子,章凝满心在思索接下来的步骤,太史阑则疲惫万分,脑子发空,也随手端起了杯子。

    火光映着李秋容的脸,他愤怒得连眉目都已扭曲,神情狰狞。

    “哎!”景泰蓝大声尖叫,“大司空,有刺客!有刺客!快来救朕和母后!”

    太史阑如果只有一个人,她不会让步,但是她怀里有景泰蓝,她不想让他冒一点险。

    她看着屏风之内,影影绰绰只有一个后仰着的身影,被婆子们挡住。

    太史阑瞧着他神情,心中叹息一声。宗政惠刻薄凶恶,却有这么一个人真心相护。

    她感觉到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他指的是太史阑和景泰蓝等三人。

    太史阑心中一震,她险些忘记这事儿,她心中因为一些疑惑,一直怀疑宗政惠和景泰蓝的血缘关系,但此刻她还没有证据,那么宗政惠她还真不能杀,怎么能让景泰蓝背上弑母罪名?看景泰蓝的样子,虽然恨她,似乎也没有想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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