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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能猜出很多事,甚至猜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儿未必来路很正,但她没有证据,没有有力的铁证,是扳不倒身后有背景,手头有权力的皇太后的。

    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外面的人只看见景泰蓝飞出,然后老李倒下,正好将殿门空了出来,然后殿门后几个端水出来的宫女忽然也喷血四散地倒下,那小小的孩子落在老李的肚皮上,在他肚子上一蹦而起,直窜入了殿内。

    “她病了。”章凝示意人送上一封信,勋卫传递给李秋容,李秋容匆匆一扫,果然是乔雨润的字迹,说的是忽然感染风寒,请求御医来瞧。时间落款是今早。

    果然人群里有人微微咳嗽一声,李秋容立即转头,眼光威棱四射地扫过去,人群又安静了。

    那孩子摇头,只道:“我要见她。”

    李秋容看完不置可否,将信纸一收,跃下墙头,过了一会儿,宫门缓缓开启。

    “有!”

    在车子停稳之前,景泰蓝从夹壁中爬出来,示意那小子自己爬进去,顺手把那腰牌给收了。

    老李一眼看清这张纸,瞬间好像被山砸了下来,险些晃上一晃。

    太史阑微微低眼,打量着夜色中景泰蓝的身形,觉得似乎瘦了点,又觉得他穿一身小龙袍真是萌到人心软,就是帽子上的宝石太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到他的短脖子。

    那缩在角落的孩子胆战心惊地过来,景泰蓝塞了一样东西给他,低低嘱咐几句,让他坐在座位上,正挡住了景泰蓝。

    “等下记得十三叔叔教你的落地方式!”她一声低喝。

    李秋容心中一动,低声道:“你可以由我转告。”

    她曾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生下他太冒险,尤其产期没能提前之后,此刻再生难免被疑,她连药都备好了,在合适的时候,小产是很容易的。

    李秋容犹豫了一阵,终于退后一步,对车子躬身。

    想必那一霎她死都不如。

    “太冒险了……”宋山昊道,“实在是我们的人进不去,现在我只希望,国公安排的接应的人已经到位。”

    可惜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两个月前她就有发作的倾向,结果又停了下来,孩子似乎不肯冒险提前出来,稳稳在她体内呆着,她又安心又紧张,果然很快流言便出来了——按照日子计算,她该生了。

    太史阑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犹豫。

    景泰蓝坐在车里,正对外望,这宫中道路太史阑不熟悉,他却是知道的。

    李秋容没动,也没回头,忽然一声暴喝,“上头侍卫,不可伤及陛下!”

    在这段边走边问的时辰内,太史阑和花寻欢身侧一直没有断过人,很明显只要一句话不对,刀子便要一起抽出来了。

    帘子掀开,傀儡皇帝隐在帘子后,召唤李秋容,“李公公,这好像不是去景阳殿的路。”

    毛茸茸,却是呢绒的手感,这好像是陛下的毛熊玩具!

    而宗政惠却在尖叫,“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你滚开!滚开!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你敢杀他……你们敢杀他!救命——”

    景泰蓝身在半空忽然对小肚子一拍。

    “有人扔在我那殿里,险些砸破了我的头。”那孩子要哭不敢哭,含着一泡泪嗫嚅,“还留下了一些话儿。”

    李秋容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管她们,飞身冲向内殿。

    太史阑却在他面前一步停住,从袖子里唰地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随即那孩子觉得后背一凉,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抵住。

    这时一直站在车后的宋山昊在人群掩护下,无声无息打开车下的一个暗门,伸手对里面一招。

    但这一点要做到何其难?一旦让宗政惠生下孩子却又没能杀了她,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景泰蓝!

    他看看下方,想着三公到底什么用意?得知消息来搞破坏?但是只送进一个傀儡皇帝能搞什么破坏?

    太史阑伸手摸摸他额头,生怕他冲撞产房,被什么东西给附了。

    这小子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胆子大得出邪,话说得也奇怪,刚才那短短一句,其中意思之可怕,连她当时都浑身一麻,可以想象乍然看见他,又听见这句最诛心的话的宗政惠的感受。

    李秋容不敢现在对这孩子下手逼问,宫中并不全是太后的人,早年先帝在的时候,三公中的魏严曾经代领过侍卫大臣之职,有相当一部分有头脸的宫人是在他手中被选拔|出|来的,之后这些宫人虽然先后被太后贬抑或驱逐,但这些呆久了的老人,在宫中多年,谁没经营出一张关系网?而这样的关系网却又是隐秘的,谁也不知道哪处看管门户的小太监就是哪位老人的徒弟或义子,他和太后又不能立刻将整个宫中的人都换个干净。

    景阳殿的殿门也紧闭着,看见李秋容才打开,门槛很高,车只能停在巷道上。

    一摸之下只觉得景泰蓝额头冰冷而两颊火烫。身子也微微发抖,太史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忽然觉得心疼。

    众人恭声应是,太史阑眼神一闪,这时候宗政惠在生产,就算是李秋容也不能进去,更不要说景泰蓝,他带他进去做什么?

    她原本不想伤及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此刻看着三岁的景泰蓝为心中的深埋的恨、为自己的生存和皇位挣扎,忽然就再没了任何不安和犹豫。

    因为景泰蓝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尊重他的选择,之后便有什么后果,她一力为他承担便是。

    “不能生!”章凝断然道,“生了才叫后患无穷。”

    太史阑一步进屋,一眼看见景泰蓝竟然没有等她,小小的身影已经飞过地转过纱幕屏风,绕过那群傻住的婆子,欢喜地扑入内室。

    他手刚刚抬起。

    里头的惨叫却没停,化作了一声又一声疯狂的挣扎和呻|吟,隔着一道朦胧的纱帘,她看见宗政惠翻腾的身影,似乎在床上不断折腾,两三个婆子拼命压她也压不住,也不知道已经生产了大半天的人,哪里还来的力气。

    “所有人不许随意走动!拦住陛下!”李秋容已经窜到内殿殿门前,横身挡在殿前,厉声大喝。

    所以一切都恨太后掌权时日还太短。

    几个随身太监跟了进去,太史阑和花寻欢也跟着,李秋容瞟她们一眼,貌似无意地询问西局的一些事情。太史阑和花寻欢,偏偏是和西局打惯交道的,对西局大小事务了如指掌,李秋容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端倪,倒让她们跟着一直走到了前殿。

    他只愣了一瞬,便下定决心,抬手一引准备将景泰蓝的身子引开,顺便给这小子下点暗手,让他在该死的时候快点死。

    连挡在阶下的李秋容都愣了一愣,虽然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皇帝是个傀儡,但好歹傀儡扮演的是皇帝,众目睽睽之下对皇帝出手,之后会不会给太后带来后果?

    “娘娘太急躁了。”婆子不动声色给她掖了掖被角,“叫人瞧着您,还以为您从未生产过。”

    “太后!”他笑嘻嘻地叫,“父皇托梦让儿臣来瞧瞧你,问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景泰蓝小靴子狠狠地踩在那太监背上,心中充满恶气——他当然不想踩麻麻的背,但他想麻麻抱他下来,可是又不能,所以他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那倒霉的太监身上。

    “景泰蓝。”她冲出去的时候在他身边急速地问,“护甲穿着没?”

    太史阑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李秋容不给景泰蓝和她接近景阳殿,景阳殿和日宸殿隔得又远,她便是在日宸殿跳大神,又如何能影响宗政惠生孩子?

    ……

    陛下没出来!只塞了他一只玩具!

    他脸色很难看,章凝等人一眼望见,目光都跳了跳。

    太史阑瞟他——她不觉得宗政惠再生个儿子就能立即取代景泰蓝,哪怕景泰蓝给她故意培养得纨绔无能,但他毕竟是先帝立的太子,年纪幼小,诸臣尊奉正统,若非实在绝望,轻易是不肯废帝的。

    李秋容一边对里头喝道:“拦住皇帝!”一边冷笑看着太史阑,他本就注意着这两个“西局随从”,如今见她们果然暴露,唇角笑意森冷。

    太史阑忽然冲前一步,一把抱起景泰蓝,扔了出去!

    这些稳婆都是宗政家给她找来的,绝对可靠,此刻她痛得满头大汗,她们还是岿然不动。

    她已经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不再是当初冷宫里处处受制的废妃,她已经坐在了权力的最高处,掌控这天下万象,她还怕什么?何至于自己的骨血都不敢留下?

    她力大无穷,出手凶猛,全力一挥之下,树上枝条四处迸射,人们纷纷躲避,太史阑趁机奔上台阶,正迎上了李秋容。

    “蠢材!”啪地一声耳光脆响,“还不赶紧去换!”

    哗啦一阵破瓦声响,随即安静。

    太史阑记住了那声咳嗽的方位所在,手指微微扣了扣车板。

    随即他手一挥,一群御卫过来,很自然地隔开了马车和其余护卫的距离。

    那孩子浑身颤抖,连连点头——他和景泰蓝在永庆宫的正殿里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早已被景泰蓝调|教得乖顺无比。

    “可是……可是……”那孩子满脸怯懦地拉住李公公袖子,悄悄道,“我……朕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这是她的骨血,怀胎数月,一开始迫于形势,怀上了他,渐渐地便有了感情,从他第一脚轻轻踢了踢她的肚皮,带给她无尽的欢喜开始,她就再也舍不得他。

    太史阑想着,眼前这条路通往哪里?肯定不是景阳殿。

    太史阑唇角微微露出笑意,微带骄傲——她的景泰蓝,经历过战争血火,洪水灾难,杀过人,使过计,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小孩。

    孙嬷嬷转过头去,心中叹息。

    三公在心中叹口气,只得留在原地。

    宗政惠有点古怪地一笑,眼神阴阴的。

    他又看看穿着西局太监衣裳的太史阑和花寻欢,要说可疑,就是这两人了,可是仅仅两个人,在层层守护,他自己也亲自坐镇的皇宫里,能翻出什么浪来?

    到了前殿,已经可以看见里头的灯火,人流来往脚步匆匆,却没有一点声息。

    宋山昊脑袋嗡了一声——陛下是告诉他,他要跟着进宫!

    李秋容在马车前再次请安,马车帘子一掀,傀儡皇帝坐在车内,对他淡淡挥了挥手。老李目光一掠,已经算完马车的长宽高,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藏下一个成年人,再看看马车的辙印,也不可能携带重型武器,微微放心,亲自给陛下放下了帘子。

    她从发作开始,就是这副忽暴躁忽平静的状态,稳婆们一开始紧张,现在也习惯了,各忙各的。

    李秋容原本最怕一大批人奉御驾进宫,听说所有人都不进,只带两个西局太监,稍稍安心,但他想了想,依旧拒绝,“太后虽然无大恙,却也确实有些不适,早已睡下。陛下此时回去,平白惊扰了太后,岂不是让她病势加重,更加有违孝道?”

    菱花铜镜里映出的是母仪天下的年轻皇太后,也是一个眼神略带疯狂的深沉女人。

    他可以拔剑拦,但是这是皇帝,他没那个胆量拔剑将他拦腰砍断。

    “别哭,别叫,别乱动。”正牌皇帝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道,“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我捅死你。”

    “皇宫给她防得滴水不漏,我们只能送进少数人,原先请的国公手下精心培育的高手,但你赶回来了,我们觉得你更好些……我们给你全权处置权,你看着办吧……”魏严站开一步,对面,李秋容已经迎了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影子斜叠,景泰蓝发现了,又往后站了站,让自己站在麻麻的阴影里。

    太史阑忽然向前奔了过来,四面有太监想拦,花寻欢顺手拔起身边一棵花树横扫,“小心我的上天入地杀人无穷梅花针!”

    谁见过三岁娃娃不动声色杀人,脚踹李大总管,看见一地尸首毫无惧色,踏血狂奔的?

    他冲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拉景泰蓝,景泰蓝却一声尖叫,跟着也冲了过去,“太后!太后您怎么啦!”

    院子里的太监原本要阻挡,看见皇帝亲身冲出,都怔了怔,趁这功夫,太史阑和花寻欢二话不说,也跟着景泰蓝一步冲进了第二进院子。

    女子疯狂的尖叫声和婆子们紧张的催促声外,殿内再无声息,过了一会,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说!”

    太史阑冲上去,绕过纱帘,正看见景泰蓝面对着宗政惠,而榻上披头散发的宗政惠的眼神……

    兵权……她缺的还是兵权,所以只能被动地去冒险。

    太史阑一怔,还在想什么地方不对?景泰蓝已经对一个小太监招招手,那太监飞奔过来,跪在车下,让景泰蓝踩着他的背下车。

    好在她对此也有应对,干脆编出点神异传奇来,反正在大陆的传说里,最早的上古之帝就是其母亲怀孕十三月所生。

    “跟他说,路不对,朕要去景阳殿瞧母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灯光下老李眉毛竖起一脸杀气,里头又是一声尖叫,“救命——”还有婆子们纷乱的低呼,“娘娘,用力!用力!马上就好了,看见头了!”

    她看看路,所有的宫室看起来都差不多,都黑沉沉的,太后临产是大事,按说此刻宫中应该灯火通明人人忙碌,可愣是悄无声息。

    太史阑一惊。魏严已经疾声道:“我等无法现在发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失去这个依仗,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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