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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陛下回宫才能安全。再往后就看陛下了。”

    宗政惠的脸抽搐一下,忽然平静了些,垂下眼,抚摸着腹部,幽幽道,“这个孩子不同……我心里分外不安……”

    这是一枚蓝底金字的腰牌,最高级别的那种,上书“日宸殿”。

    她这一下太突然,拦在她们面前的太监直愣愣地仰头,看着景泰蓝飞过头顶。

    李秋容瞪着这孩子,这孩子低头不敢看他,却将腰牌收了回去,一副你不给我见太后我绝不说的模样。

    但问题是,宗政惠一直以来的某个野心如果被断绝,她能接受吗?之后朝局还能稳吗?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所爱的人残忍,她同样不能让景泰蓝置身任何危险。这个难题终于难住了她,她想了一路,都没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小姐变了。

    只要她愿意,她说女人就是该怀胎十一月所生,谁敢说不是?

    她还在不断嘶叫,声音已经低哑,婆子们满头大汗地喊,“……娘娘,娘娘,别乱动,别再乱动……”一个宫女匆匆奔出,端着一盆血水,心慌意乱,险些将那盆水泼在地下。

    宫人们很有眼色,大多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亲信。

    车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景泰蓝,一个是傀儡皇帝,之所以两个人都来,是因为要经过一路关卡,在京城有权戍卫的将军,都是见过景泰蓝本人的,所以章凝带着景泰蓝,好让他一路以皇帝之威令人让路,带着傀儡,是因为太后身边的亲信认的却是傀儡皇帝,李秋容等人来查看时,就让傀儡上,车厢是密制的,有夹层,该谁上就谁上。车下有暗门,一旦宫门打开,景泰蓝便从车下暗门爬出来,爬入宋山昊宽大的披风内。而此时四面都有护卫遮挡,天色又黑,很难被发现。

    “什么时候能生?什么时候能生!”景阳殿后殿里,宗政惠神经质地抓住被褥,尖声问榻前那一大串的稳婆,“痛死了!痛死了!快点!快点!”

    这下换太史阑唇角冷笑,喝道:“欢!上来!”

    宗政惠听见“足月”两个字,脸颊又是一抽。

    在他跃下墙头,勋卫们得到命令去开门的时候,站在车边的魏严一直在低声和太史阑说话。

    宗政惠果然心中有鬼,所以光明正大的生孩子,都要偷偷摸摸,一方面是怕被人钻空子,另一方面也是心虚吧?

    领头婆子顺势坐在她身边,看了看,道:“还有阵子,屋里不要这么多人,气息浊重,对太后娘娘凤体不利,先出去一些。”

    “请问乔指挥使何在?”他忽然眯着眼睛问,“她该亲自奉陛下来此的。”

    “我现在最希望,”宋山昊道,“她能杀了她,大家才能一劳永逸,否则就算今晚事成,日后也遗祸无数。”

    “快了!”稳婆忽然叫道,“太后,用力!用力!”

    那眼神也无法形容,但太史阑知道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

    “是,您不见太后也有些时日了,太后今日也念叨着您,想来此时太后还没睡下,老奴现在就陪您去。”随即手一挥,命车马改道。

    ==

    “好!”她咬咬牙,此刻她唯一的杀手锏不是人间刺,不是腰间暗器,是眼前这个无比金贵的孩子,想要宗政惠输,只要她敢抛出景泰蓝!

    她瞧着宗政惠,宗政惠则直勾勾瞧着景泰蓝,太史阑二话不说,抱住景泰蓝一把将他向后拉,退出纱帘。

    太史阑跳下车,伸手去接景泰蓝,一旁的太监忽然都狐疑地转头看向她。

    这令牌日宸殿有三枚,另两枚都由他保管着,还有一枚,则早已不知所终。

    “你……”他眼中精光暴射,一把扣住那孩子的手腕,那孩子痛得要哭,李秋容才发现失态,急忙放手,悄声道,“怎么回事?”

    太史阑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幸亏此时李秋容正背对这边和开门的人说话,没瞧见。

    李秋容身为高手,一听便知道这是极其强劲的机簧发射出的暗器,就这声音震动的力度来看,这暗器的速度无法想象,大惊之下霍然向后一倒。

    多年宫廷,权欲争夺,将人外表打磨光润圆滑,内心千疮百孔。

    进宫的就是太史阑和傀儡,三公不会让皇帝亲身进去冒险。

    他今晚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已经围成铁桶一般的景阳殿,但此刻这腰牌却有些令他乱了方寸。这腰牌关系正牌皇帝的下落,这等重要的消息怎么可以放过?

    小子故意站得很近,小鼻子使劲抽,想要嗅麻麻的香气。

    随即他向后退,手在板壁上摸了摸,打开一道窄窄的门,自己挤了进去,又示意那个小傀儡皇帝坐过来。

    她也舍不得。

    “就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便是,我才不信她能立即做什么,何必这么仓促地冒险,此时她防备必然空前紧张……”魏严叹气。

    马车辘辘而行,没入宫门内的黑暗,墙头的灯火又一盏盏熄灭,轰隆一声,大门缓缓关闭,将最后一线微光合拢。

    可是临到头,她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冷的瓶子,终究下不了手。

    她从这绝世高手身边走过,神情自如,花寻欢也是个胆大的,毫不客气从他另一边挤了进去。

    “我要和太后说……”

    李秋容脚步一滞,再回头时满脸生硬的笑容,“陛下,夜深了,太后身体不适不能被打扰,您还是先回自己寝宫休息,明早老奴亲自来接您去见太后。”

    三公俱都默默,仰首望天南,那里,一颗红色的星星,正微光闪烁。

    里头忽然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音凄厉悠长。

    “她要生了。”他道,“听太医说必定是个儿子,不能让她生。”

    再然后就是一团风声过,然后一个小身子蹦到他肚子上,借着他肚子跳了进去。

    她最后两个字很轻,孙嬷嬷就像没听见,从容地道:“娘娘放心,您足月生产,不会有事。”

    但李秋容不认为这三岁多的孩子能懂得这么多,还懂得要挟和交换,背后必然有人指使。那么是谁?三公还是朝中其余反对太后的势力?又是谁看出了这孩子的问题?

    这都是事先说好的,宋山昊手一招,景泰蓝就应该爬出。

    “嗡”一声低鸣,声音极低却震动猛烈,听得人连心都似乎颤了几颤,感觉到四面空气都似乎被震裂。

    领头婆子瞧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赞同,宗政惠接触到她目光,忽然道:“拿回来,我吃!”当真自己接过碗,三口两口吃完。又长叹一口气,靠在床边,脸上时不时抽搐下。

    “拿布巾来给娘娘咬住!”里头有人在威严地指挥,“不能这样叫喊失了力气!”

    李秋容神情木木的,太史阑手指在唇边一横,做了个噤口的动作,随即坦然从李秋容身边走进殿中。

    这个孩子确实是足月的,不是外间流传的神奇的延长。

    “她手中可能有不利于陛下的东西。”魏严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解释那些朝臣信不信,她不管,只要强权还握在她手里,她就能封住所有人猜疑的嘴巴。

    “陛下何尝不是重病初愈!”章凝忽然咆哮,“把重病初愈的年幼陛下拒之门外,让他夜半再驾车一两个时辰匆匆来去不得休息,这也有违人道!”

    “刚才那布巾给娘娘挥到地上弄脏了……”

    “这么做……也不知道对不对……”魏严喃喃。

    不过当太史阑一个眼神转过去,他立即乖乖跳了下来,站在她身边。

    李秋容惊得一跳,实在有点受不了老章忽而暴风忽而细雨,把人搓揉得七上八下的行事风格,耳听得章凝暴跳如雷,“老夫明儿就召集群臣,大家一起来评评理,看是陛下有违了孝道,还是太后有违了人道!”

    李秋容忍痛爬起,一抹鼻尖一手血,鼻尖已经少了一块肉,他也当真是忠心,捂着肚子便要回身去捉景泰蓝。

    车马辘辘向内行,太史阑没有进过宫,此刻也没心思打量丽京皇宫,她看看将自己紧紧围住的那些太监宫女,猜测着哪些是宗政惠的,哪些是自己这边的?

    老李给踹得肠子都险些翻出来……

    那叫声言语无法形容,充满恐惧和绝望,似一道带血的闪电,劈在了所有人头顶,满屋子的人簌簌发抖,一个宫女直接晕了过去,太史阑这样心志坚毅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看来宗政惠生产不可谓不小心,不避嫌地在屋顶上都安排了侍卫。

    今晚硬要将皇帝拒之门外,确实有些不合道理。太后再尊贵,都越不过皇帝去。何况皇帝还打着“行孝”的旗帜?今晚硬拦,明天那些酸儒必然就要闹事,到时候必定自己要受处罚被降级,自己受罚事小,万一被三公扣住罪名调离,这紧要关头谁来保护太后?

    “您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自然不安。”孙嬷嬷道,“放心,老婆子在您身侧,外头还有李大总管招呼,这宫中如今您最大,谁也伤不了您去。”

    “大总管一直在外头。”孙嬷嬷知道李秋容离开了,但不想影响宗政惠,决定先不告诉她。

    世间何谓道德正义,她只想护佑自己爱也爱着自己的人。

    这孩子死不松口,看样子是想用皇帝下落来换他自己一条命——谁都知道,傀儡迟早要被灭口的。

    太史阑之前在路上就想过到底怎么处理这事,她想杀宗政惠,但不想杀那个无辜的孩子,以前她也许觉得没什么,但自从有了景泰蓝,唤醒了她的母性,她便不愿再亲手扼杀任何一个孩子,所以在她看来,最好的处理办法是等宗政惠生下孩子,想办法杀了宗政惠,留下那个孩子。

    也不能叫不知所踪,最起码他知道应该在谁那里。

    “太后您躺下得太早了。”一个稳婆道,“您应该再起来走走,吃点东西。”

    李秋容犹豫一下,那孩子悄悄在他掌心放了一样东西,李秋容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嬷嬷,这个孩子您一定要帮我生下来。”宗政惠握紧了她的手,“这才是我们宗政家的……希望。”

    门开这一刻。

    老李给他骂得眼睛发直,想着太后发作不知何时能生,这要万一拖到明早,群臣给三公煽动,来个宫门静坐什么的,传到太后耳朵里,出了岔子怎么办?

    “李秋容呢……”又一波阵痛到来,宗政惠抓紧被褥,指节青白,犹自气喘吁吁地问。

    但此时已经无可挽回,他不能总这么弯着腰,李秋容已经走到车边。宋山昊只得关上暗门直起身,掸掸披风,退后一步。

    这些都是关系性命的要紧事,不能搁着糊涂。

    等人们回过神,景泰蓝早已踩着一地鲜血和尸首奔进去了。众人张大嘴,吸进一口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午夜凉风——刚才那个是皇帝吗?不是小煞神恶鬼?

    砰一声他平平栽倒在高高的门槛上,后背被坚硬的门槛咯得几乎要断了,他紧紧闭着眼睛,只感觉到鼻尖上一凉一痛,几股极其猛烈的风一窜而过,刮得脸上裂痛,随即身后便是几声女子惨呼,哐当一声又是什么东西坠地,有潮湿的液体洒了他一头。

    她连理由都想好了,如果孩子生下后瘦弱过度,她可以说是思念先帝,日夜悲伤,导致孩子先天不足。

    烛火微晕,淡黄的光线里,宗政惠眼神冷而阴鸷。

    宋山昊确实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一捏,然后掌心冷汗就出来了。

    三公的脸色,同时沉若生铁。

    “我们现今力量不够……”章凝叹了口气,“现在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素来是能创造奇迹的女子,但愿这次,她能再创造一次奇迹……”

    花寻欢花树脱手飞出,众人纷纷避让,她一个箭步上到台阶,护在太史阑身侧。太史阑已经将纸张收起,对李秋容道:“大总管,记住你的誓言。”

    李秋容微微有些犹豫。

    “孙嬷嬷。”宗政惠这才拉住那老婆子的手,轻声道,“多亏家里让你来了……我这心里……”

    穿着正装,戴着大帽子的景泰蓝,看起来和那个傀儡也没什么不同,至少李秋容就没注意到,他回身亲自来牵景泰蓝,“陛下请。”

    “啊——”一声惨厉的尖叫。

    太史阑一皱眉,心知三公还是老成持重,且手中无兵权,无法逼宫或武力夺权,也不想引发朝局大动荡,所以只想先断绝了宗政惠的某个野心,之后慢慢来。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提前生,七活八不活,这孩子该在“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她一直在吃药,强身健体,然后催产,一心要让孩子在那个应该落地的月份,顺理成章地诞生。

    她一向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太史阑瞬间汗毛直竖!

    “吃吃吃!我哪有心思吃!”宗政惠一挥手打开了宫女送上的鸡汤面,汤汁溅出来烫伤了宫女的手指,宫女却连呼叫都不敢,默默地退了下去。

    “你们留在这里。”李秋容吩咐所有跟随的人,“我陪陛下进去。”

    她心中在急速思考——内殿重地,无论用什么理由,李秋容都不可能让她再进入一步,但她也绝不能让小小的景泰蓝一个人去涉险,她现在该怎么做?

    “这个不必担心,既然太史阑进去了,容楚的人就一定在。我只怕……我们想做的事未必能成功。还有事后她的反扑。”

    宗政家并不赞同太后生下这个孩子,反正她身边已经有了皇帝。但宗政惠的坚持,无人能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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