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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臣还是不要打扰母后休养,早些告退吧。”景泰蓝立即接口。
不过也有那么一两个人,大概地位较低些,专心冲太史阑而来,远远地站在她的正对面,采了那边垂下的梅花枝对水里抛,一边抛一边对她笑。
宗政惠心头有些烦躁,她毕竟身体大伤元气,还没恢复,折腾了这半天也倦了,软软地靠在身后锦袱上,喘了几口气。
“啊?他们是想利用儿臣吗?”景泰蓝一脸傻相,眨巴眨巴眼睛,随意地给宗政惠又喂了一匙,“那儿臣还要听他们的吗……”
容夫人大抵觉得给她这样安排已经很上心了,至于给这位“兰姑娘”公平参选的机会,只怕想都没想过。
“哎别。”宗政惠眼眶立即泛了红,“咱们母子大半年没见,话还没说几句,皇帝你忍心就走?”
容府这次的赏梅宴也花了心思,梅园之侧有曲水亭台,一泊水流清亮如带,绕着一座精致的水阁,水阁四面轩窗,据说每扇窗都是请京中名匠雕琢,各自雕了和梅花有关的诗词和画面,雕工精美,内含人物一百零八,每个人物衣饰相貌神情动作都不同,最是京城一绝,很多人听说过却没见过,今日正好一开眼界。
那她今日的强忍和努力,就白费了。
她心中悠悠地叹口气,原本,她会有个更好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依仗,如今这依仗被那群恶毒的人给毁了,她不得不强忍仇恨,先去依靠拉拢眼前这个孩子,一切都还需要等,忍……
太史阑脸上易容未去,挂着普通猎户女儿那张脸,不过周身的气质实在不是那么回事,以至于等候她的婆子一眼瞧见,都呆了呆。
回到府中,难得的容榕今天没来缠她,估计开始思考性别大事。太史阑放下心事,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晚上却没有再去老国公的议事厅——不必总那么积极,该表现的已经表现,下面就是保持神秘感的时候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慢。”花寻欢跳脚,“据说客人都来齐了,容夫人也打发人来催了你三遍!”
太史阑听说了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京城首饰老店店主们应该给容楚送块匾,感谢他为首饰业和服装业做出了伟大贡献。”
他都亲身“试毒”了,宗政惠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她还要在群臣面前扮苦情,博取同情早日回宫,如今皇帝亲伺汤药她若拒绝,只怕朝中原本同情她的大臣们,立即便要转来责怪她。
她看向太史阑,太史阑没表情,花寻欢也就点了头,反正太史魔王要做什么事,从来没有谁可以阻止。
……
“好好。皇帝真有孝心。”宗政惠微笑伸手来接。
宗政惠毫无疑问地立即将满肚子的汤药都吐了出来。
花寻欢哈哈大笑,道:“这样划船,不是更简单?”
宗政惠在呕吐的间歇,勉力抬起头,一眼瞧见那小子情真意切的表情,无辜的眼神,和红肿的桃子一般的眼睛,顿觉气血上涌,“噗”一声又喷出了新一轮的胆汁……
花寻欢忽然一脚踢在了船帮上!
她也放心地离开,并没有和景泰蓝打照面——她太眷恋,他就永远有依赖。小子在她身边够久,该学的都学了,现在是该放手让他成长的时刻。
三公还问她关于之后职位和爵位的看法,问她是否愿意担任监察御史一职。她不置可否,只道年后再说。
船此时才停下,婆子惊得面青唇白,趴在船帮上撅着屁股不敢动弹。生怕船给翻了,花寻欢出脚却有分寸,硬生生将船踢到湖中,随即稳定下来。
宗政惠一口气吊在半空,险些没想把这盏破汤给砸景泰蓝脑袋上!
他无辜地撞到了宗政惠正翻江倒海的肚子上。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出使队伍已经到了京郊,容楚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随即她们才对跟上来的花寻欢道:“夫人说了,今日后头园子里人太多,兰姑娘不太方便,还是不要往那边去了,老婆子们引着两位姑娘,去那边湖上转转瞧瞧,也是一样能赏梅的。”
苏亚和沈梅花她们是去给太史阑做衣裳的,她们听说京中贵女大肆打扮,心中忿忿不平,都撺掇着太史阑好好整饬自己,务必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这种天气,太史阑只穿了一身黑缎番服,黑色镶银边的长靴,简单而内敛,但衣料厚重尊贵,因此又生出低调的奢华感,并不寒酸。她细腰长腿,又天生的中性气质,穿这种束腰利落的服装,潇洒得令人眼前一亮。更关键的是她里头有容楚给的贴身小裘,足够保暖,不需要再穿任何臃肿的衣服,所以这一身的线条,一身的自如,实在不是那些冻得发抖,或者裹着臃肿的大氅的小姐们能比。
宗政惠原本失望紧张,听见这一句又被吊起了胃口,“谁教你这些的?好孩子是不该这样,你把她请来,让母后好好谢谢她好不好?”
李秋容也快哭了。
她悠哉悠哉过了一阵子,其间收到信报,详细描述了当日景泰蓝和宗政惠的会面情况,她和苏亚笑了好一阵,终于觉得放下心来。
她忽然停住,愕然睁开眼睛,因为她又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是应该好好赏。”景泰蓝又送上一匙,“儿臣正想和母后商量,是赏他们将军做呢还是宰相?”
整座府邸的人都早早起床,打足十分精神迎接客人,睡到日上三竿的只有一个太史阑。
太史阑也不管她,转身就走,直奔小梅园。
宗政惠开始觉得,童言童语是天下最难抵挡的杀器……
景泰蓝低头,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又扬起脸,道:“母后,冷热正好哦。”
景泰蓝早已在扑入她怀中的那一刻就迅速跳开,站在远远的角落,垂着头,没人看见他的表情。
景泰蓝的手指已经送到唇边,忽然像想起什么,在宗政惠急切的眼光中,把手指又放了下来,有点羞涩地喃喃道:“……告诉我说好孩子不能吮手指……”
这些话三公不敢明着教训景泰蓝,也只有拜托她。太史阑认认真真写信,完了也不禁叹息一声——这样的信写一封少一封,以后她也不会给景泰蓝太多指导了,真龙长成,总是要自己飞腾万里的。
景泰蓝吸鼻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宗政惠勉强挣扎着睁开眼睛,就见那小子抬起眼,泪汪汪地道:“母后定然是不原谅儿臣了……呜呜。”
景泰蓝自然不乐意,也写信来和她哭诉,说皇帝不好玩,不能除掉想除掉的人,也不能赏想赏的人,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还是去和麻麻浪迹江湖吧。
太史阑大马金刀坐在椅上,一句话就打发了她们。
宗政惠原本想拒绝,听见这一句立即将药汤又喝了下去,展眉笑道:“皇帝的药就是好,我觉得舒服多了,皇帝,你这半年……”
宗政惠松口气,只好将颤巍巍递到自己口边的药汤喝了下去。
这“再美的脸”,不会指的是国公的吧?
宗政惠下意识又喝了下去,“哪些呢……”
宗政惠此时终于发觉腹胀胃翻,再喝不进一口药去,然而此刻景泰蓝这句话太重要,正是她心心念念想听见的,景泰蓝的眼神也太殷切,仰起的苹果脸喷薄着希望的红光,她很担心一旦拒绝,这孩子刚刚被她打动的心,会不会立即又冷了,回头再被三条老狗一蛊惑,又要和她生分。
景泰蓝无比感动,一脸欢笑地扑进她怀中,“母后最疼儿臣啦!”
“是啊,官做大了也不好。”景泰蓝再送一匙,“就好像三公,官当得太大啦,整天管着儿臣,好烦。”
宗政惠哪里肯成全他的孝道,更不敢喝他送上的药汤,但此时已经无法再来第二次失手打翻,羹匙稳稳地在那小子手中呢。
“她是……”景泰蓝拉长声音说了一半,忽然停下,还是那一脸羞怯的笑容,指了指参汤,奶声奶气地道:“母后,参汤冷了,你还没喝呢。”
花寻欢又搬进来和她同住,一大早在她门上挠了七八遍,挠到门板都薄了,她老人家才眯缝着眼开门。
太史阑松了口气,唇角露一点笑意,看样子小子没吃亏。
“是吗。”宗政惠喝了,摸摸肚子,追问,“是哪些人呢?告诉母后,母后好好赏他们。”
手伸得过长的人,总会遭到报应的。
容夫人把日子掐得很准,既要在容楚快回来的时候,又要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把一切搞定。
“然后你想看我挂着清鼻涕吟诗?”太史阑把衣服推开,就这么走了出去。
现在太史阑身边的人挺齐全,她为此在京城租了个宅子,给护卫和手下们住。景泰蓝听说后,要给她赐宅子,被她拒绝,只和景泰蓝偷偷要了些钱去。
她抬头对站在屏风边的李秋容试探地看了一眼。李秋容闭目凝神,细细分辨着空气中的药味,随即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嗯。”景泰蓝用鼻音哼了一声,充满自责惭愧。随即又满面幸福地道,“儿臣就知道母后最疼儿臣,一定不会拒绝儿臣的!”
看来她现在假托的这个身份,大家都知道来历,就算是国公府义女,也不在这些公子哥儿的眼里。
太史阑自回到京城,便已经修书给东昌的沈梅花她们,提到了自己日后的一些打算,并询问了他们的意见。没过多久,沈梅花等人便带着所有的二五营学生,一起赶到了京城。
一众属下们讪讪的。
而各家夫人也有他们的兴奋点,容府在这年节之前开宴,那自然不是吃着好玩的,传闻都说容夫人不满那位未来的儿媳妇,这是要重新挑选。
腊月二十七,容府赏梅宴。
景泰蓝迅速又来了一匙,也是自己先尝,然后递到她口边,笑盈盈地低声道:“母后多吃些药,好得快,母后想知道儿臣这半年是怎么过的么?”
信是三公转来的,还提到关于她的封赏和授勋的事情,按照当初层层加码的天授大比赏格,太史阑文武官职乃至爵位都可以连升三级。她起点本来就高,如今不过一年,竟然可跻身一品大员。爵位可升至一等子爵。按照景泰蓝的意思,恨不得文封她一个尚书,武封她一个元帅,爵位封她个一等公。当然被三公极力劝阻。
宗政惠勉强支撑着说完三公的坏话,又支了几招,当然也被“孝顺而充满感激”的儿子又灌了好几口汤药,她心中充满急切和兴奋,也没注意到这个,说完这个疲倦地躺回枕上,自己觉得已经给皇帝的小小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迟早发作出来,三公就有苦头吃,也算间接地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是的……”宗政惠气息奄奄地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如何接上刚才的话,“皇帝,过去这半年你过得怎样……”
想到这,宗政惠咬咬牙,张嘴喝下了最后一口药汤。
湖边此时却是僻静,这里属于内院,护卫们自然不能涉足,其余婆子丫鬟都在小梅园那里伺候,那婆子坐在湖心打转的船上,无助地望着天。
这种设计,也算一个小小的红娘会,容夫人选剩下的仕女,在这里也可能有别的机会。
“嗖”一声,小船立即箭一般地荡开去,激起一阵水浪,那婆子尖叫一声,手中桨落在水里,啪嗒一声巨响。
景泰蓝向后缩了缩,瑟缩地道:“母后,您身子不爽吗?您眼睛好红。”
下一步的想法,她已经形成,想必,谁也没想到她的选择。
他一哭,屏风外等着的宋山昊等人立即抢了进来,宋山昊上前一步将景泰蓝抱在怀里,匆匆道:“太后欠安,陛下还是向太后告退吧。”也不等宗政惠这边的反应,抱着他便走。
婆子们带她们去看那隔湖的大园子,走的路线很小心,她们竟然一个千金小姐都没瞧见,到了湖边,婆子指着船,笑道:“这船很稳妥,姑娘尽可以自己操船,在湖边好好转转。”说完便向对岸示意。
看见她的眼神,景泰蓝才后知后觉一低头,看见自己不小心泡汤的大拇指,赶紧收了,不好意思笑了笑,举起大拇指要送进嘴里吮吸。
太史阑不事生产,专吃容楚和儿子的,要得理直气壮,拿得心安理得。
“怎样惊险呢……”宗政惠注意力都在景泰蓝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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