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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成,你和薛暮辛前往苍阑营。”太史阑道,“负责两营讯息传递,以及紧急状态下的人员调拨,必要的时候征收当地士绅民船事务。”

    “赶出去!”太史阑大喝,“还敢咆哮我的议事厅!”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百无禁忌。”太史阑无所谓地答。

    太史阑挑眉,不说话,当先走了进去。

    几个稳婆和伺候的嬷嬷都睡在她院子里,早早等候在隔壁,太史阑没让别人伺候,直接让她们进来,喝了点粥,忽然道:“我估计就在这一两天要发作,你们谁今夜睡在我屋内?”

    太史阑穿上宽大的袍子坐上软轿出后院,接近议事厅的时候,下轿步行,老远看见前厅一排士兵全副武装,姿态笔直,杀气腾腾地站成一行,他们对面则是自己的护卫,也是全副披挂,面无表情,凝神戒备的姿态。

    护卫应声上来,拽着陈参将就往外走,陈参将怒极,颤抖着手要去拔刀,太史阑眼神锋利,立即冷笑,“好极!天纪将军,在我这援海元帅府拔刀相向,是纪连城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寻欢,你和沈梅花速回援海大营,跨海营准备出战,拦海营布置从黑水峪到蓝湾这一线的海防。定海营随时增援。”

    “怎么还有个微瘸的?”太史阑看着其中一个浑身泥水的瘦小少年。

    虽然她这样解释,但心中终究有些不安,所以刚才听见所以刚才听见东堂开战的消息,有句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来——本来她是准备带众人去看她准备待产的密室的。

    邰世涛笔直地坐在厅内,身边还有一个将领模样的男子,看见太史阑进来,邰世涛条件反射就要跳起来,随即发现身边还有人,立即坐稳了屁股,等太史阑进来坐定,才慢慢站起,不卑不亢一拱手,“天纪副将邰世涛,见过总督大人。”

    史小翠扶着太史阑出去,在到达议事厅的时候,太史阑正看见于定带着一批工人,从院子的另一头过去,史小翠道:“我和于定雷元各自负责一段,现在这段想必于定已经弄好了。”

    天纪军和援海军不和,现在已经是整个静海城都知道的事情。太史阑抢了天纪军仅次于精兵营的三大营,安排海防时,还勒令天纪军迁出近海海岸。众人都认为,如果不是天纪少帅纪连城病重,两军早已打了起来。两军士兵偶有碰见,多半剑拔弩张。

    陈参将此时才醒悟她是故意找茬,心中一惊,如被冷水泼下,正犹豫不知如何是好,邰世涛已经霍然站起,一边向太史阑抱拳,一边赶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陈兄务必稍稍忍耐!若得罪了她,你我生死还是小事,被她寻着把柄为难少帅岂不麻烦?还是暂避锋芒便是……”

    这话之前她没想过,但说出口却觉无比自然。往事在这一瞬间回溯,她真心觉得,和他的相遇,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将她前半生所欠缺的理解和温暖,一股脑儿地补偿了她。

    陈参将心想自己还是眼花,副将虽然年轻,但隐忍功夫当真己所不及,连连点头,一脸感动地出去了,太史阑余怒未消,令人在他出门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厅内两人愣了一瞬,才明白太史阑怒什么,那陈参将看太史阑如此不讲理,忍不住来了火气,振声道:“总督大人好生不讲理!天纪参将可不是您部下,我上有……”

    太史阑一怔——李扶舟派人送来的?

    太史阑慢慢喝着枣茶,道:“稳婆不是越多越好,多了,各自顾忌,都怕承担责任,在紧急时刻反而没人敢出手。必须要订个主事人。所以我刚才试了试她们,李婆子是个不能担事的,关键时候指望不着;刘婆子性情急躁欠思量,做主事人会坏事;只有王婆子,稳重细密,可以一用。”

    都是一路相随的亲信,陪她经历风雨的同伴。她就任总督之后,家大业大,需要众多帮手,这些人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她的小团体核心,她必须给予信任和接近。她身子日重不能随意出门,事情都是交托给他们,她不见别人,却不能不见他们,有些事不能瞒也瞒不了。

    苏亚领命出去。

    史小翠悄悄笑。听出太史阑看似责怪,心情却不错。

    “您猜?”史小翠眨眨眼睛,笑容暧昧。

    太史阑瞧瞧头顶,头顶果然也设计过,对应第三级阶梯向下,洞顶很低,逼得人腾身而起也无法窜太高太远,要么还是被射死,要么本事很大,能窜出去,最多……嗯,应该就是在第七级阶梯上,这是个极限。

    太史阑心情欣慰,远远瞟了那些士兵一眼,从侧门进了议事厅。

    又或者这仗本来就选好了时机?莫非有人将她怀孕的事泄露了出去?太史阑皱起眉。知道她怀孕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二五营这一批同生共死的亲信,火虎,于定,雷元,都是知道的。

    史小翠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好心。只不过这密道太要紧,暂时还是先别说吧。”

    大夫出门时,伸出两个指头比了比,却又不确定地摇摇头,咕哝道:“还是等到时候看吧……”

    只有容楚,全新接纳,真心欣赏。

    “不如此怎么赶走你的跟屁虫?”太史阑扶着腰站起来,松松筋骨,“现在好了,咱们姐弟好好说说话。”

    她步伐缓慢,于无人处唇角现淡淡微笑。

    双方目光相遇,噼里啪啦似有火花。

    太史阑远远地笑了笑。

    一个稳婆面现犹豫,一个稳婆在沉思,一个稳婆已经迅速道:“老婆子愿意留在大人身边伺候。”

    扶舟对她的*,横贯了往昔的痛苦。他的拥抱永远空缺一块,给不了她全部。

    不过一场变乱,仿佛那个春日杨柳下的和煦微笑,便已是前生。

    “国公遇见您,真是他的幸运。”史小翠由衷感叹。

    太史阑心中微微一惊——她不会是知道什么吧?不过她如果知道,又怎么会不和自己说?

    太史阑一笑,“近墨者黑。”

    苏亚神情佩服,“大人,您越来越像国公了!”

    下了阶梯,太史阑眼前一亮,眼前的景色,竟然像个后花园一样,地面铺了砖,四面嵌了贝壳珍珠灯,光泽柔和如白日,顺墙一边都是喜阴的绿色植物,植物间安置着原木桌椅,营造出花园小径一般的感觉。

    外头士兵听见声音,眼睛都朝里面瞟。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头顶砰一声响,史小翠纵身出外,只看见一抹影子一闪不见,她跃上屋顶,看见屋顶上放着一个箱子。

    基本上都是江湖人士需求的珍宝,关键时刻可救命的那种,对她也很适用。

    在沉思的那个稳婆,隔了一会才道:“大人身边应该多几个人贴身伺候才对,如果大人不介意,老婆子也在大人屋内伺候,并现在开始准备。”

    虽然只是仅仅给予部分人的一面,但那已经是她的救赎和幸福。

    杨成却在犹豫,“总督,我们都走了,苏亚近两日也要奔走各军传递命令,你身边谁来照顾?”

    太史阑笑了笑。

    “让他们在三条密道里找死吧。”史小翠呵呵笑。

    太史阑抚着茶杯,忽然笑了。

    嬷嬷稳婆们神色都一凛,太史阑一向不要人睡在自己屋内,今日这么说,说明确实已经快生产,而她临产时,在身边那个自然责任最大。

    太史阑一一看过,默默无语。心想李扶舟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命人送来这些东西,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不是还有你老婆嘛,再说我们也有准备,早已万无一失。”太史阑无所谓地挥挥手,“军令如山,再拖延一刻,就打板子。”

    人在走地道时,会有下意识的戒备心理,前两级必然是小心防范,第一第二级阶梯无事,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一般会就选择下去,但第三级出现了机关,这机关能射杀一般蟊贼,却未必能伤着高手,这时候高手必然要腾身而起。

    “纪连城果然回绝了,说身体违和,特派新任精兵营副将邰世涛前来和大人商议。”

    看样子真的要生了。

    苍阑军之后也要上战场,刀炼出来就是用来砍人的,这正是磨刀的好时机,太史阑不心疼。

    史小翠也笑起来,道:“得,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说一样的话。算我知道你们心有灵犀,天生一对,成了吧?”

    太史阑咕哝一声,“婆妈。”

    史小翠眨了眨眼,神色有点古怪,道:“准备好了。”

    “砰。”太史阑忽然一掌拍翻了桌子。

    两个人都惊得一抖,邰世涛下意识想站起来,陈参将下意识想跪下去。

    战争虽然已经打响,但她现在也不能亲身上阵,她之前对海防已经做过周密安排,就算东堂出现得突然,很可能在海中老手的指引下,冒险绕了常人不去的天南礁群,才能这么快出现在静海近海,但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就打上静海城。

    “邰将军!”

    她慢慢展开信,信却写得简单,只寥寥几个字,说箱中物事,各有妙用,知她身在静海,树敌众多,特赠以为应敌之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仗,果然在最要命的时候打响了。

    “挖地道需要身形轻捷瘦小的人。”史小翠解释。

    “是极。”太史阑道,“我担心大战一开始,纪连城会给世涛下些让他为难的命令,我不能让世涛孤注一掷。明日我宴请他,然后故作翻脸,先扣留了他。战事过半大局底定再安排他逃出。一来他可以避免某些难办的命令,二来他能从我手中逃出,将来自会得天纪军敬重佩服。三来他这算是又为纪连城挡灾,纪连城只有更感激他。四来,东堂军队已经逼到黑水峪,离此地不过一日半的水路,如果此时城中得知消息,必然恐慌。城中应该有人已经得到消息,只是未必能确定,我在这时候还在开宴,可以让人心先定下来,以免生出事端。”

    史小翠听了,若有所悟,“这是识人之道,谢大人指点。”

    太史阑坐在上头,面前横个茶几,正好挡住她的肚子,她在茶几上慢慢挑点心吃,开门见山就问到了精兵营驻地的事情,并直接表示要求精兵营换营地。

    太史阑唇角笑意朦胧,在油灯掩映下温柔醇和,史小翠立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她,心想她终究是变了。

    太史阑点点头,示意众人出去,众人莫名其妙出去后,她才命史小翠进来,道:“王婆子留下,睡在我屋内,生产时以她为主。刘婆子做副手。李婆子打发出去,不需要她插手。”

    “是。”

    邰世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针尖一样,看得陈参将心中一冷,正莫名其妙间,已见邰世涛飞快低了头,一脸隐忍地道:“为少帅和我天纪声誉生存,这点个人荣辱算什么……”

    陈参将抖了抖,决定还是别太过得罪这静海最大地头蛇的好,小心翼翼地道:“末将也是听凭少帅和邰副将的指令行事……”

    满室寂静,垂头侍立者呼吸都不敢大声,暗暗为两个倒霉蛋哀悼,运气不好,逢上总督暴躁期。也有人奇怪,太史阑虽然冷酷,但并不暴烈,看来今儿是来意不善,存心整治天纪军的将领了。

    “唉。”史小翠装模作样叹气,“世人都说您强横霸道,不讲道理,真该让他们来听听您这话。”

    史小翠看了一下,“哦,这人我也问过,管事的说是个逃荒的,险些饿死在路边,想着您说过,要尽量给衣食无着的人安排出路,就留下来了。这人虽然有点残疾,身形倒还灵便,地底挖地道走路不多,倒不碍事。”又道,“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挖的方向也分成两段,一部分从那边挖进来,一部分从这边挖过去,那边挖进来的不知道入口在哪里,这边挖进去的也不知道出口通向何处。如此便妥帖了。”

    太史阑怔了怔,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机关,容楚果然将什么情形都推测到了。

    只有容楚,容这世间颠倒痛楚。她做了,他接受,容她将他占有,再不理而去。予她自由,为心愿和理想飞翔。

    她简单看了一下,有个小箱子里都是刀,柳叶一样的薄刀,薄如蝉翼,轻巧透亮,她想起容楚似乎用过这样的刀,这刀有点像现代做精密手术的手术刀,非常锋利。

    “大人,纪连城不会赴您的宴……”

    “我枉自坐镇静海,总揽军政!”太史阑柳眉倒竖,“什么人都敢来搪塞我!一个副将这么说,一个参将还是这么说,当我太史阑好欺负么?”

    “他们没说错。”太史阑淡淡道,“我的讲理和体贴,只给了一个人而已。”

    她走了一阵,觉得有点不适,便上床去睡了。

    史小翠毫不犹豫照办,三个婆子对这样的安排很愕然,但也接受了。史小翠回来和太史阑回报,“王婆子谢了大人,已经去安排用具,说一定不辜负大人看重。刘婆子没说什么。李婆子住到外院,表情不太好看。”

    这设计倒是精巧,太史阑赞许地点点头。

    这时候经过三轮空中腾挪换气,就算大罗金仙也无法再折腾,最后的结果还是掉下去。

    太史阑目光却落在那批工人身上,道:“都很矮小。”

    “这有什么?我还觉得国公做得不够呢。”她故意道,“您快要生产了,这是何等大事?他却不能陪在您身边,就凭这点,他就亏欠您一辈子,做什么都应该!”

    太史阑命史小翠将李扶舟送来的箱子,放到杂物间里去,从密道走一截路,经过一个空室,再出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阵风过,油灯摇晃,在墙壁上打下黄惨惨的光,史小翠打个寒噤,抱住双臂道:“大人您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提这事?怪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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