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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却因为心中愧疚,对这个女儿多加娇纵,养成了她骄傲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

    乍似不经意,其实一眼定终生。

    到了如今,很多世俗的想望,在心间已经留存不住,只是那个世间唯一血脉相系的亲人……是她唯一的在意。

    马上她就能出城门,得天节军接应,容楚来不及了!

    那些许诺,诚然都是很诱惑的。

    “老奴武功虽废,”李秋容惨笑道,“好在我们这一门武功,与众不同,在关键时候,还是能用一两次的。”

    难熬的一瞬静默之后,所有人都听见花寻欢开口。

    之后,越流浪,越心硬,往事离自己越远,梦想被折叠成纸鹤,被那年沉沉的霜打湿。

    箭头所过之处,容楚袖子一片微红,那片微红,那是老李的血。

    不算重的关窗声,却将她兴致勃勃的声音割断。

    季宜中脸色慢慢冷了下去,森然如铁。

    砰一声,李秋容跌落马车下,似耗尽全部精力,整个人瞬间干瘪若僵尸。

    忽然一条青烟般的人影,自车后闪出,伸手一抄,竟将那箭抄在手中。

    这才符合太后自私的性子。

    “不要听容楚的!容楚才是叛臣!他和太史阑一起叛变了!”宗政惠已经大叫起来,“太史阑的大军已经来了,本宫就是出城和天节老帅商议如何抵挡她的叛军!你们今日耽误本宫的事,异日你们就会被太史阑的叛军扑杀!”

    众人凛然。

    她该和盘托出,剖明心迹……

    雪白的纸,在指间,按着折痕,慢慢碎去,如落蝶,被晨间五色,埋葬。

    花寻欢并无意外之色,躬身应是,又道:“卑职稍后会向陛下递折请罪。”

    亮起的那一霎,天节老帅季宜中看见了城门上两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宗政惠向前一倾,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以太史阑行事之霸道,手握军权之重,她也绝对敢抢在旨意下发之前,先出手杀了敢于动她儿女的人,警告天下。

    叮叮当当一阵急响,黑暗中溅射开一片灿烂的金花。

    她心中忽然一动——或许,容楚对她还有几分眷顾之情,所以才不忍杀她的亲信……

    花寻欢吁出一口长气,“晏玉瑞被发现身死后,守卫惊慌,当时以为还有救,为节省时辰,将他抬出去寻府中大夫救治,行至半路,经过一处围墙时,忽然一个守卫一刀砍下晏玉瑞人头,抛到了墙外,墙外随即起快马奔驰之声。等我们的人追出墙头,只看见飞马携人头远去的影子。而那个割头抛出墙的卫士,也在第一时间,自杀。”

    那车看  那车看似不起眼,却是纯铁的。

    他捧茶,立在窗前,心中只觉厌恶。

    “别说了!”宗政惠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怔了半晌,幽幽道:“我现在只恨当初,没有立刻杀了她……”

    命运极会开玩笑,多年后,他真的来追她,仿佛应了多年前那一句话,却只是为这南齐天下。

    “伤我儿女者,虽远必诛。”

    之前的事已经太清晰,清晰到戛然而止,之后的路,还在自己手中。

    “府中正在一个个查问……”花寻欢半低了头。

    车身微微一震,并没有倾翻,反而因为众箭的推力,微微向前滑了滑。

    此时忽起一阵狂风,卷得地面飞沙走石,躺在地下的老李不住咳嗽,在风中徒劳地乱抓,忽然抓住一样东西,似乎是纸张,他正浑身痉挛,下意识紧紧抓住。

    “后悔已迟,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绝地反击。”乔雨润冷冷道,“我们必须现在出城,投奔于季帅。您安全了,才是太后。季宜中确实对皇朝一腔忠心,便是看在先皇的份上,他也一定会保护您的。”她唇角忽然绽开一丝冷笑,“何况他现在对太史阑满心愤恨,必杀她报仇。但这么做,他也算背叛了一生所忠,晚节不保。他心中一定也因此犹豫痛苦,您一去,您是皇室最高女主人,他敬奉着您和皇帝做对,就不算背叛,他一定会用尽全力保住您。”

    乔雨润忽然将宗政惠向前猛地一推。

    留花寻欢在原地,静默伫立如雕像。她身后属下们,失望又不解地叹息离去。

    往事已经记不清,还记得那场雪少见的大,她约他出外赏雪,他拒了,那时两家隔邻,关系极好,后院子有门通着。她又那般恣肆放纵,听说他不去,竟然挥鞭打开了相邻的小门,骑马踏雪奔入他家中后园。

    记得那日庭院里久久无声,他甚至没听见蹄声,很久以后打开窗,看见满地泥泞狼藉,人早已不见。

    她神情惊骇。李秋容还是那年她回宫时,当晚受了容楚算计,之后以在宫中刺杀为名被下狱,容楚下令杀了他,三公却劝阻了,说李秋容生平并无大恶,罪不至死,最后议定废了他的武功,终生囚禁。宗政惠一开始也试图救他,后来听说他没了武功,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这些年有时各种不便会想起这个人,但也不过是想着他的武功和忠心罢了,对于这个人,她大多时候都已经忘记了。

    车辕上宗政惠和乔雨润齐齐回头,前者有惊慌之色,后者却神情镇定,远远地可以听见她的尖利声音,“快开!有乱臣贼子追逐太后!你们也看见了!还不快送太后至天节营!”

    只这一顿,马车再次狂冲,容楚唇角冷冷一弯,忽然换了一柄黑胎大弓,拉弦飞射。

    “那你继续追查吧。”太史阑最终淡淡地道,“在没查出结果之前,你就不要出府了。我会让我的卫士过来协助你。”

    要抗得风雨,受得冷霜,经得起高山之上云翻雾卷,历四季递嬗不改颜色,如这崖上红梅夭矫沧桑。

    丽京,终于要迎来一场直逼中枢的战争。

    这一箭和前几箭不同,竟然完全无声,空中只黑芒一闪,那箭已经贴着车身出现。

    守城兵士耐不住乔雨润和太后的压力,终于开门。

    容楚伏在马上,微微降低身子,不必迎面割面的寒风,此刻心急,却知急也无用,宗政惠走或不走,不过都是命,他此时难得有些恍惚,白马的鬃毛似雪一般被风拉直,扑在他脸上,凉浸浸,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一场雪。

    “老奴……”李秋容声音嘶哑,“……回来了。”

    谁都知道,别人说这句话,那也许是色厉内荏,太史阑说这句话,便是生死之誓。当初那批刺客鲜血和人头,印证了她的决心。

    “成了。”响起的是乔雨润,“您准备好了吗?”

    容楚也怔住。

    太史阑微微摇头。京位除了昨夜在外执勤守卫和轮休的,当晚在总部的最起码也有上千人,还有府中的仆役等等,这个查起来太费力,等查出结果,只怕战争都打完了。

    花寻欢仰头看太史阑,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里,女帅脸容平静,说话声音毫无起伏,连披风衣角都静垂如铁。

    ……

    而她花寻欢,是太史阑麾下,地位最高,得她仕途帮助最多的一位。内五卫合并之后的兵权如此诱人且重要,朝中多少人抢破了头,最后落于她手,虽说有她自己努力,但更多是太史阑和容楚的栽培。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宗政惠一惊,“老李!”

    追逐拦人最佳武器就是弓箭,他身后护卫齐齐拉弓,乌黑的箭尖刺破黑暗,在空中呼啸若哭,一瞬便及她的车轮。

    如此,方能伴他一路迎风雪去,看尽风物苍苍。

    “哧。”

    皇朝倾轧,生死之追。

    季嫦三十岁上才有了唯一的儿子,他对晏玉瑞的看重也不同寻常,为此可以放弃军权,和朝廷妥协。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宫请罪卸权的这一刻,他看见了城门人头。

    如未知的一切前路。

    她选择了她,将整个皇城,甚至将自己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了她,没有犹豫于她的出身,也没有考虑过,她当初和于定的关系。

    这是将花寻欢软禁的意思了。

    城外。

    今晚西局将倾巢出动,在全城各地搞事,势必要搞得京卫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好让她有机会和太后一起出城。

    容楚毫不犹豫,“射!”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嚎叫声里,一轮朝阳挣扎自天际迸出,泼洒一色云霞如血。

    箭被李秋容抄住那一霎,容楚已经飞身而起,他深知这箭的厉害,此刻箭头一闪,从他翻飞的衣襟间擦过,嗤啦一声袖子撕裂,一样东西啪嗒掉落。

    宗政惠盯着她的眼睛,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点头。

    宗政惠想想,确实也是这个办法最有效最快,不过她还是有点犹豫,“花寻欢是个软硬不吃的炮筒……”

    “容楚!”她低下脸,精致的红唇一翘,“你来追呀,你来追呀,你来追,我就……”

    皇朝郡王,夜追逃奔的太后——这样的事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为什么会死?”

    乔雨润原本有点诧异她怎么忽然关心起人来了,听了这话立即释然,说到底,宗政惠不过还是怕她自己没人保护罢了。

    意图装死骗容楚松懈的宗政惠骇然回头,眼眸里倒映旋转的放大的箭头。

    宗政惠惊叫一声跌下马车,正撞在一个士兵身上,那士兵乍看太后扑过来,也吓得大叫,这一叫叫出了宗政惠的灵感,蓦然将衣襟一扯,大叫:“你竟然敢碰触本宫!”

    他们当时年纪尚小,两家有通家之好,家人阻拦不得,又觉得她娇憨可爱,都站住了笑,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去追,又劝她“宗政小姐小心。”

    乔雨润脸色阴沉——她就知道容楚会反咬一口!

    “既然前后无人出入,晏玉瑞人头如何被割去?”

    “陛下是不敢对您怎样,可是,太史阑回来了!”乔雨润冷笑,“她可对您没有一丝情分!她行事也向来没顾忌!马上季宜中要反,第一个就会对上太史阑,太史阑必定猜得到此事与你我有关,你说她会怎么做?”

    这卫士是奸细的事,倒也怪不得花寻欢,数万京卫,被塞进几个西局或者永庆宫奸细,实在是谁也无法辨明的事。

    街道笔直,被太史阑快马穿透过的晨间雾,留下一道长长的空白,尽头又是一片混沌。

    倒是她想往西局和永庆宫塞人,很难,因为对方人少,对每个人审查都很严格。

    他终究是迟了一步。

    那位置,正是先前被箭上老李的血沾着处,此刻血肉已经变黑。

    “哧。”她眼睁睁看见一个下车推门的护卫,后心忽然爆开一朵血花。

    “陛下因孝道不能动您,她却可以有一万种理由对您下手。”乔雨润阴恻恻地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清楚。她能抗下朝中潮水般的弹劾,一杀就是一万俘虏,怎么会受困于舆论,放过一个您?她可以假称保护您,动大军包围永庆宫,她可以安排刺客来刺杀您,然后再带领军队来给您收尸……”

    她愣了有一霎,才反应过来——容楚在射她!容楚竟然真的敢对她出手!容楚竟然要在这城门前,杀了她!

    想到于定,她心中微微一痛,随即咬了咬唇。

    她张开双臂,迎着那一弯涌入胸臆的月色,金红色的大袖如血蝙蝠展开,心中满是得脱牢笼的畅快。

    砰一声,她栽倒在车辕上,只觉得头顶上风声如刀过,头皮一凉。

    宗政惠微微有些犹豫,“我们真的要离开吗?至于如此吗?我毕竟是太后,是皇帝的娘,当朝以孝治天下,他不敢对我怎样的,这一走,可就不一样了……”

    ==

    是夜,永庆宫。

    花寻欢沉默良久,慢慢抽出袖子里一封信。

    如电而来,瞬间闪现,却是冲着乔雨润的前心,乔雨润一怔,下意识后退,那箭却忽然诡异一拐,直奔刚要爬起来的宗政惠后背。

    “啪。”他忽然关上窗。

    季宜中脑中轰然一声。

    士兵们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罪名,呼啦一下散开,宗政惠急忙抓起掉落的钥匙,将最后一道锁链打开,几个护卫涌上,将门大推而开,拥着宗政惠回到车上,策马便走。

    马行出三步,她听见身后,花寻欢忽然低而且坚定地道:“大帅,他犯过的错,我不会重来。”

    直率娇憨都是好的,直接娇纵却是过了的,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宗政府,这里的花是他母亲精心栽就,却被她一顿鞭子乱挥,毁了不少。

    唏嘘之余也有些惊讶,想不通容楚怎么会留李秋容活命,按说他该第一时间杀了老李才对。

    季宜中听说太后星夜来此,惊骇莫名,连忙匆匆穿衣起身参见,宗政惠一见他,便神色仓皇,不顾身份抢上一步,握住他双臂,哭道:“老帅!太史阑丧心病狂,杀了玉瑞,还要杀本宫!老帅救我!”

    又是一箭。

    当年父亲早丧,二娘占据大权,设计将她驱出家族,她受激不过,破门而出,为保体弱幼弟,她留下了身边所有护卫。自己孑然一身流浪江湖,那些年,当她因为一头红发和五越口音,屡屡被白眼斥逐,衣食无着的时候,当她无数次在冰冷屋檐下,饥肠辘辘和衣而睡时,她也曾梦见过自己衣锦荣归,梦见自己重新成为中越的族长之女,梦见自己和弟弟赶走了二娘,弟弟也治好了病,从此和族人一起,过着安宁的生活……

    容楚深黑的披风卷在肩头,珍珠色的衣袂也如一道月光转眼移过。一路上关卡哨卡,在王六等人远远出示令牌后便凛然退下,众人凛然望着奔去的快马,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大事,劳动郡王府趁夜出行。

    “着!”他忍着胸腹间似要爆裂的痛,忽然跃起,一甩手,箭若奔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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