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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邻居袁四维,是位老官吏,肚子里很有点法律。但在公务员清苦生活环境之下,他看定了这不是一条出路。除了自己还在机关、保持着这一联络而外,他却是经营生意,做一个就地的游击商人。这所村中最好的一所楼房,也就是用游击术弄来的。对于敌人空袭,在生命一点上,他倒处之坦然;认为放了警报,只要有两只脚存在,就四处可以躲警报。只有这所楼房,却不是在手提箱里可以放着的,只有让它屹立在这山麓,来个目标显然。他就联想到,不闹炸弹则已,若闹炸弹,这房子绝难幸免,现在奚敬平带来的消息,敌人广播要连续炸十天十夜,谁知道敌机要来多少批?所以他听到这消息,却比任何一个人还要着急;不想奚吴两位,都讨厌自己的问话。尤其是吴春圃的话,有些锋芒毕露。他怔怔地站着出了一会神,见两位先生都走了,淡笑了一声骂道:“这两个穷骨头,穷得有点发神经。邻居们见面,大家随便谈天,什么话不可问?你看这个老山东,指桑骂槐,好好地污辱我们一顿。”他是把话来和他太太说的。他太太三十多岁,比丈夫年纪小着将近一半。以姿色而论,这样大的年纪,也就够个六七十分。只是也有个极大的缺点,和丈夫正相反,是个极肥的胖子。尤其是她那个大肚囊子,连腰带胸一齐圆了起来,人像大布袋。在妇女犹自讲曲线美的日子,这实在大为扫兴。

    袁太太对于这个缺憾,其初还不十分介意,反正丈夫老了,又没有什么余钱,倒不会顾虑到他会去另找细腰。自从袁四维盖起房子,作起生意来,手下很有富裕。老这个字,根本也限制不了他什么行动。因之这袁太太四处打听有什么治胖病,尤其减小大肚囊子的病。她晓得中医对此毫无办法,就多多地请教西医。西医也说对治胖病,没有什么特效药,只是告诉她少吃富有脂肪的东西而已。此处也劝她多劳动。不必吃得太饱,甚至有人劝她少吃水果,少喝水。她倒是全盘接受。除了不吃任何荤菜之外,她吃的菜里,油都不搁。原来的饭量,是每餐三碗,下了个决心,减去三分之二。水果是根本戒绝了,水也尽可能少喝,唯有运动一层,有点办不到,只有每日多在路上散散步。同时,自己将预备的一根带子,每日在晚上量腰两三次,试试是不是减瘦了腰肢。在起初每餐吃一碗饭之下,发生了良好的反应,大肚囊几乎缩小了一寸。可是自己的肠胃,向来没有受过这份委屈。饿得肚子里像火烧似的,咕噜作响。尤其是每餐吃饭时,吃过一碗之后,勉强放下碗来,实在有些爱不忍释,孩子们同桌共饭,猜不到她这份痛苦,老是看到她的碗空了,立刻接过碗去就给她盛上一碗,送了过来。饿人看到大碗的饭,放在面前,实在忍不住不吃,照例她又吃完了那一碗。

    这番交代刚是说完,却听到有人叫了声李先生。正是那位家庭大学校长奚太太的声音。回过头去看时,她将一双手撑住了走廊的夹片柱子,笑着点点头。奚敬平脱了西服,踏着拖鞋,在他家走廊上散步,回过头来,也点点头道:“李先生老是在家里?”李南泉道:“这个轰炸季,能不进城就不进城罢。躲起警报来,防空洞里那一份儿罪,不大好受。”奚敬平道:“大概要暑假以后教书你才进城了。”两人说着,就彼此都走到走廊的角上。李先生叹口气道:“教什么书,连来带去的旅费,加上在路上吃两顿饭,非赔本不可。若是来去不坐公共汽车,只买几个烧饼充饥,也许可以教一次书,能够盈余一点钱,可是那又何苦?我的精力也不行了,三天工夫,教六堂课,回来还跑八九十华里的旱路,未免太苦了。”奚先生道:“现在这社会,最现实,找钱第一。我看凭李先生这一支笔,应该有办法。何不到公司里或者银行里去弄个秘书当当。这虽不见得就发了财,眼前的生活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李南泉微笑着没有作声。奚太太道:“李先生清高得很,他官也不作,怎会去经商?”李南泉道:“奚太太你太夸奖了。请问哪家银行行长会认识我?这样找事,那是何不食肉糜的说法。”奚太太道:“他虽然清高,敬平,你该学人家,人家非常听太太的话。”

    这其中有个摊贩,还不明白刘副官的来历。他首先搭腔道:“天天都在这里摆,今天就朗个摆不得?管理局也没有下公告叫不要摆。”刘副官跑了过去,提起手杖,对那人就是上中下三鞭。接着抬起脚来将放在地面的水果箩子,连踢带踩,两箩沙果和杏子滚了满地。口里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人说话。管理局?什么东西!我叫管理局长一路和你们滚。”旁边有一个年老的小贩,向前拱了手拦着道:“刘副官,你不要生气,他乡下人,不懂啥子事。我们立马就展开。”他说着,回了头道:“你们不认得?这是九完长公馆里的刘副官。你们是铁脑壳,不怕打?展开展开!”他口里吩咐着众人,又不住向刘副官拱揖。那个挨打的小贩,这才如梦初醒,原来人家是完长公馆里的副官。他说叫管理局长一路滚,一点也不夸张。这还有什么话说?赶快弯下腰去,把滚在地上的水果,连扫带扒,抢着扫入箩中。其余的小贩,哪个敢捋虎须?早已全数挑着担子走了。李南泉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心里老大不平。这些小贩,在桥头摆摊子,与姓刘的什么相干?正这样踌躇着,却见街外沿山的公路上,射来了两道大白光,像探照队的探照飞机灯,如两条光芒逼人的银龙,由远处飞来。随着,是“呜嘟呜嘟”一阵汽车喇叭响。正是来了一辆夜行小座车。这汽车的喇叭声,是一种暗号,立刻上面人影子晃动,一阵鸟乱。

    这位小姐在那灯笼一举的时候,似乎有特别锐敏的感觉,立刻由那边斜坡下,悄悄地向大路下面一溜。她不走,吴李两人却也无所谓。她突然一溜,倒引起了他两人的注意,都向她的后影望着。石先生便向前一步,走到吴春圃面前,笑道:“仁兄,你也可以少忙一点,天气太热,到了这样夜深,你还没有回家。”吴春圃笑道:“老兄,我不像你,你有贤内助,可以帮助生产。我家的夫人,是十足的老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什么都得全靠我这老牛一条。”说毕,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就在前面走。石正山的目的,就是打这么一个岔。吴先生既是走了,他再也不说什么。李南泉自己跟着灯笼的影子向家里走。到家以后,门还是虚掩的,推门看时,王嫂拿了双旧线袜子,坐在菜油灯下补袜底。家里静悄悄的,小孩子们都睡了。李南泉问道:“太太老早就睡了?”王嫂站起身来,给她冲茶,微笑着没有作声。小玲儿站在房子中间,伸出了一个小指头,指点着父亲,点了头笑道:“爸爸,我有一件事,我不和你说。妈妈打牌去了,你不晓得吧?”王嫂笑道:“这个娃儿,要不得,搬妈妈的是非。你说不说,还不是说出来了吗?”李南泉笑道:“太太用心良苦,算了。我也不管她了。”王嫂是站在太太一条战线上的,看到先生已同情了太太,她也很高兴,便将桌上放的那杯茶向桌沿上移了一下,表示向主人敬茶,因道:“别个本来不要打牌,几个牌鬼太太要太太去,她有啥子办法?消遣嘛,横竖输赢没得好多钱。”

    这个乡下戏馆子,设立在菜市的楼上。矮矮的楼,小小的戏台,实在是简陋得很。可是避轰炸而下乡的人,还是有办法的人占多数。游山玩水,这不是普遍人感兴趣的,乡下唯一的娱乐,就是打牌。有了这么一个戏馆子,足可以调剂枯燥生活,因之小小戏楼,三四百客位,照例是天天满座。另外还有一个奇迹,看客究不外是附近村庄里的人,多年的邻居,十停有七八停是熟人。这批熟人,又是三天两天到,不但台下和台上熟,台上也和台下熟。李南泉带着小玲儿入座,含着笑,四处打招呼。有几位近邻,带了太太来看戏,见李先生是单独来到,还笑着说两句耳语。李南泉明知这里有文章,也就不说什么。台上的玉堂春,还是嫖院这一段刚上场,却听到座位后面稀里哗啦一片脚步响。当时听戏的人,全有个锐敏的感觉,一听这声音,就知不妙,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回头看时,后排的看客,已完全向场子外面走。李南泉也抱着小玲儿站起。她搂住了父亲的颈脖子道:“爸爸,又是有了警报吗?”李南泉道:“不要紧,我抱着你。我们慢慢出去。”这时,台上的锣鼓,已经停止,一部分看客走上了台,和穿戏装的人站在一处。那个装沈雁林的小丑,已不说山西话了,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摆着那绿褶子大衫袖,向台下打招呼:“诸位,维持秩序,维持秩序!不要紧,还只挂了一个红球。慢慢儿走罢。不放警报我们还唱。”站在台上的看客,有人插嘴道:“谁都像你沈雁林不知死活,挂了球还嫖院。”这话说完,一阵哄堂大笑。这时,乡镇警察也在人丛中喊着:“不要紧,只挂了一个球。”这么一来,走的人算是渐渐儿地安定,陆续走出戏院。小玲儿听说还要唱戏,她就不肯走。因向爸爸道:“挂一个球,不要紧,我们还看戏罢。”李南泉笑道:“你倒是个小戏迷,看戏连警报也不怕。只要人家唱,我们就看。”于是抱着孩子,复又坐了下来。可是听戏的人一动脚,就没有谁能留住,不到五分钟,满座客人,已经走空。南泉将女儿抱起,笑道:“这没有什么想头了。”小玲将小眼睛向四周一溜,听戏的人固然是走了,就是戏台上的戏子,也都换掉了衣服,走下台了。她撅了嘴道:“日本鬼子,真是讨厌。”南泉哈哈大笑,抱着她走出戏楼,然后牵了她慢慢地走。为了免除小孩子过分的扫兴,又在大菜油灯下的水果担子上,买了半斤沙果,约好了,回家用冷开水洗过再吃。这水果摊,是摆在横跨一道小河的石桥头上。一连串的七八个摊贩,由桥头接到通镇市的公路上。做小生意的人,总喜欢在这类咽喉要径,拦阻了顾客的。这时,忽然有阵皮鞋响,随了是强烈的白光,向摊子上扫射着,正是那穿皮鞋的人,在用手电筒搜寻小摊子。这就听了一声大喝道:“快收拾过去,哪个叫你们摆在桥头上?混账王八蛋!”说话的是北方口音,正是白天见的那位刘副官。

    袁四维道:“李先生,你也听到敌人的广播吗?”他笑道:“我有两个星期不曾进城,哪里听到敌人什么广播。”袁四维道:“你怎么知道明天是警报天呢?”李南泉闪到袁家门口一棵小槐树下,将纸伞收了起来,将手抬起,对天画了个大圈圈。因道:“你看天上这样万里无云,恐怕由重庆晴起,一直要晴到汉口。我们的制空权完全落到人家手里,这样好的天气,他有飞机停在汉口,为什么不来?”袁四维苦笑了一笑,又伸手骚骚他的秃头,因踌躇着道:“李先生也变成了个悲观论者。”李南泉道:“我并不悲观,悲观对自己又有什么用处。我觉得是良心不可不保持,祸害也不可不预防。”袁四维道:“我倒愿请教。中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没有挽救的希望?”李南泉道:“当然有!若没有挽救的希望,还打个什么仗,干脆向日本人投降。”袁四维正想追问下去,却见李太太将手扣结着那件半旧的洋纱长衫下襟纽扣,赤着脚,穿双布底青鞋子走了过桥。腋下还夹了一把细竹片儿编的土产扇子,便道:“李太太陪先生一路上街?”李太太走到面前,笑道:“不,我替他去。”因向南泉道:“你把那封挂号信交给我吧。这大热天,回头上山来,你又是一身臭汗。”李南泉道:“难道你回家就不是一身臭汗?你今天已经上街两次了,这次该我。”李太太道:“我还不是早上买菜那一次吗?是我比你年轻得多,有事弟子服其劳罢!”说时,伸着手向李先生要信。

    自从这样吃了饭,她于每顿吃一碗饭的戒律,实在有些难守,也就改为每顿吃八成饱了。这样一来,她的体重,随着也就渐渐恢复旧观。好在她量腰的工作,每日总得实行两遍,她在大肚囊子并未超过她所量的限度下,到底对前途是乐观的,自己也落得不必挨饿。这天躲过警报回来之后,早午两顿饭作一次吃,未免又多吃了点,放下了筷子、碗方才想到这和肚皮有关,正是后悔不及,就决定了不吃晚饭。同时,并决定了在山麓人行路上散散步。不想刚到大门口,就遇到了这样一个扫兴的报告。她的丈夫埋怨起吴春圃来,她倒是更有同感。因道:“不要睬他们。我对这些当教授的人,就不爱理会。他们以为是大学教授,两只眼睛长在头顶心里,就不看见别人。其实他们有什么了不得?你若肯教书,你不照样是法律系的教授?”袁四维道:“随他去。好在我们也不会求教他们这班穷鬼。你要不要出去散散步?”袁太太道:“等一下罢,等太阳落到山那边去再说。我们进去罢,那个姓李的来了。”原来他们是和李南泉斜对门住着。他们在门口,正看到李南泉撑了把纸伞,由那山溪木桥上走过来。袁四维却迟疑了一会,直等人家走过了桥,已到这岸,却不便故意闪开,就点了个头道:“这样大的太阳,李先生上街去吗?”他点点头,叹口气道:“没法子,到邮政局里取笔款,明日好过警报天。”

    李太太笑道:“有孽龙,就有降孽龙的罗汉;有猛狮,就有豢狮的狮奴。不怕你别扭。我有法子让你屈服。”李南泉笑着拍手道:“鄙人屈服了,屈服的不是那张戏票,是你引的那两个陪客。除了看小说,我也没有看到你看什么书,你的学问实在有进步,这是咱们牛衣对泣中极可欣慰的一件事。”李太太道:“我又得驳你了。咱们住的虽是茅庐三间,我很坦然。女人的眼泪容易,我可没为了这个揪一鼻子。你更是甘心斯文扫地。牛衣对泣这句话,从何说起?”李南泉笑道:“对极了,我接受你的批评。得此素心人,乐与共朝夕。”他说得高兴,昂起头来,吟了两句诗。李太太笑道:“别再酸了,再酸可以写上《儒林外史》。我给你先炒碗鸡蛋饭,吃了饭,好瞧你那高足的玉堂春。”李南泉笑道:“是什么时候,我收了杨艳华作学生?”李太太道:“你没作过秦淮歌女的老师?”李南泉笑道:“你一辈子记得这件事。可是在南京是什么日子,于今在重庆,又是什么日子?太太,这张戏票你是降服孽龙用的,孽龙已经降服了,用不着它,你带了小玲儿去。散戏的时候,我带着灯笼去接你。”李太太道:“我实在是给你买的戏票。有钱,当买一斤肉打牙祭;有钱,也得买张戏票,轻松几小时。成天让家庭负担压在你肩上,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李南泉笑道:“这样和我客气起来,倒也却之不恭。你也是个戏迷,为什么不买两张票,我们一路去?”李太太道:“《玉堂春》这出戏太熟了,我不像你那样感兴趣。”李先生一听所说全盘是理,提前吃过晚饭,就带小玲儿去听戏。

    李南泉道:“看他那股子劲,大概每日吃的便饭,比我们半个月打回牙祭还要好。读书真不如去抬轿。”吴春圃道:“咱们读书人,就是这股子傻劲。穷死了,还得保留这份书生面目。”李南泉笑道:“你以为我们没有抬轿?老实说,那上山的空谷佳人,就是我们无形中抬出来的。若不是我们老百姓这身血汗,她的丈夫就作为阔人了吗?就说对面山上那所高楼,是抗战后两年建筑起来的。那不是四川人和我们入川分子的这批血汗?老实说,我们就只有埋头干自己的本分,什么事都不去看,都不去听,若遇事都去听或看的话,你觉得在四川还有什么意思呢?”吴春圃忽然插句嘴道:“你瞧这股子劲。”说着,他手向对面深山一指。原来那地方,是最高的所在,两排山峰,对面高峙,中间陷下去一道深谷,谷里有道山河,终年流水潺潺,碰在乱石上,浪花飞翻。两边山上,密密丛丛地长着常绿树,在常绿树掩映中直立着一幢阴绿色的洋楼。平常在白天,这样的房子,放在这样的山谷里,也让人看不清楚。在这样疏星淡月的夜间,这房子自然是看不出来。不想在这时候,突然灯火齐明,每个楼房的窗户洞里发出光亮,在半空中好像长出了一座琉璃塔,非常的好看。李南泉道:“真美!这高山上哪里来的电灯?想必是他们公馆,自备有发电机了。这说明刚才坐轿子上山的这位佳人,已经到了公馆里了。有钱的人,能把电灯线带着跑,这真叫让人羡慕不置。”

    李南泉道:“为了赶着躲警报,哪有不完工之理?据说那防空洞,赛过全重庆。除了洞子穿过山峰之外,这山是青石山,坚硬无比。洞子里电灯,电话,通风器的普通设备,自不须说;而且里面有沙发,有钢丝床,有卫生设备,防毒设备,有点心柜,有小图书馆。”奚敬平笑道:“你这又是写文章的手法,未免夸张了一点。”李南泉道:“夸张,也不见得夸张,有钱的人,什么事办不出来?你看过清人的笔记,你看看和坤的家产是多少?和坤不过是官方收入,还并没有作国际贸易呢。其实,一个人钱太多了,反是没有用处的。比如我躲警报,一瓶冷开水,一本书,随哪个山洼子里树荫下一躺,并不花半文钱,也就泰然过去。”奚先生多少有点政治立场,不愿把这话太露骨地说下去,没有答词,只微微一笑。李南泉也有点觉悟,说句晚上乘凉再谈,自回家去,补足今天未能睡到的那场午觉。他一觉醒来,屋子里外已是阴沉的天气。原来是太阳落到山那边去,这深谷里不见阳光了。由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却有一种阴凉的东西,在手上碰了一碰。看时,太太拧了一个冷手巾把子,站在旁边递了过来,双手将手巾把接着,因道:“这是怎么敢当?太太!”她笑道:“别客气,平常少撅我两句就得。”

    李南泉笑道:“这又何必客气?你若愿意上街遛遛的话,我们一路去。”那位胖太太看到他们夫妇这样客气,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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