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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語。然杜公在夔府所作詩,所謂「夔人」者,述其土俗耳,本無抵觸之義,魯直蓋誤用之。

    又寺齋睡起絕句云:「人言九事八為律,儻有江船吾欲東。」按主父偃傳,「上書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謂八事為律令而言,則為字當作去聲讀,今魯直似以為平聲,恐亦誤也。

    曹操用人

    曹操為漢鬼蜮,君子所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實後世之所難及。荀彧、荀攸、郭嘉皆腹心謀臣,共濟大事,無待贊說。其餘智效一官,權分一郡,無小無大,卓然皆稱其職。恐關中諸將為害,則屬司隸校尉鍾繇以西事,而馬騰、韓遂遣子入侍。當天下亂離,諸軍乏食,則以棗祗、任峻建立屯田,而軍國饒裕,遂芟羣雄。欲復鹽官之利,則使衞覬鎮撫關中,而諸將服。河東未定,以杜畿為太守,而衞固、范先束手禽戮。幷州初平,以梁習為刺史,而邊境肅清。揚州陷於孫權,獨有九江一郡,付之劉馥而恩化大行。馮翊困於鄜盜,付之鄭渾而民安寇滅。代郡三單于,恃力驕恣,裴潛單車之郡,而單于讋服。方得漢中,命杜襲督留事,而百姓自樂,出徙於洛、鄴者,至八萬口。方得馬超之兵,聞當發徙,驚駭欲變,命趙儼為護軍,而相率還降,致於東方者亦二萬口。凡此十者,其為利豈不大哉!張遼走孫權於合肥,郭淮拒蜀軍於陽平,徐晃却關羽於樊,皆以少制衆,分方面憂。操無敵於建安之時,非幸也。

    漢士擇所從

    漢自中平黃巾之亂,天下震擾,士大夫莫不擇所從,以為全身遠害之計,然非豪傑不能也。荀彧少時,以潁川四戰之地,勸父老亟避之,鄉人多懷土不能去,彧獨率宗族往冀州,袁紹待以上賓之禮,彧度紹終不能定大業,去而從曹操,其鄉人留者,多為賊所殺。袁紹遣使迎汝南士大夫,和洽獨往荊州,劉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從本初,避爭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黷近,久而不去,讒慝將興。」遂南之武陵,其留者多為表所害。曹操牧兗州,陳留太守張邈與之親友。郡士高柔獨以為邈必乘間為變,率鄉人欲避之,衆皆以曹、張相親,不然其言。柔舉家適河北,邈果叛操。郭嘉初見袁紹,謂其謀臣辛評等曰:「智者審於量主,袁公多端寡要,好謀無決,難與共濟大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評等曰:「袁氏今最強,去將何之?」嘉不復言,遂去依曹操。操召見,與論天下事。出曰:「真吾主也。」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欽數見奇於表,襲曰:「所以俱來者,欲全身以待時耳。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及天子都許,儼曰:「曹鎮東必能濟華夏,吾知歸矣,遂詣操。」河間邢顒在無終,聞操定冀州,謂田疇曰:「聞曹公法令嚴,民厭亂矣,亂極則平,請以身先。」遂裝還鄉里。疇曰:「顒,天民之先覺者也。」孫策定丹陽,呂範請暫領都督,策曰:「子衡已有大衆,豈宜復屈小職!」範曰:「今捨本土而託將軍者,欲濟世務也,譬猶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敗,此亦範計,非但將軍也。」策從之。周瑜聞策聲問,便推結分好,及策卒權立,瑜謂權可與共成大業,遂委心服事焉。諸葛亮在襄陽,劉表不能起,一見劉備,事之不疑。此諸人識見如是,安得困於亂世哉!

    劉公榮

    王戎詣阮籍,時兗州刺史劉昶字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與君共飲。彼公榮者無預焉。」二人交觴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杯,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唯公榮可不與飲酒。」此事見戎傳,而世說為詳。又一事云,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二者稍不同。公榮待客如是,費酒多矣,顧不蒙一杯於人乎?東坡詩云:「未許低頭拜東野,徒言共飲勝公榮。」蓋用前事也。

    元豐官制

    元豐官制初成,欲以司馬公為御史大夫,又將俟建儲時,以公及呂申公為保傅。元祐初,起文潞公於既老,議處以侍中、中書令,為言者所攻,乃改平章軍國重事。自後習以為制,不復除此等官,以謂前無故事,其實不然也。紹興二十五年十月,中批右正言張扶除太常卿,執政言自來太常不置卿,遂改宗正,復言之,乃以為國子祭酒。近歲除莫濟祕書監,濟辭避累日,然後就職。已而李燾、陳騤、鄭丙皆為之,均曰:「職事官,何不可除之有?」

    耳餘袁劉

    張耳、陳餘少時為刎頸交,其後爭權,相與致死地而不厭,蓋勢利之極,其究必然。韓馥舉冀州以迎袁紹,而終以懼死。劉璋開門延劉備,坐失益州。翟讓提兵授李密,而舉族不免。爾朱兆以六鎮之衆付高歡而卒斃於歡手。紹、密、歡忘其所自,不足深責。孰謂玄德之長者而忍為此邪!

    周漢存國

    周之初,諸侯千八百國,至王赧之亡,所存者才八國耳,七戰國與衞也。然趙、韓、魏分晉而立,齊田氏代姜而興,其有土各不及二百年,俱非舊邦。秦始皇乃呂氏子,楚幽王乃黃氏子,所謂嬴、羋之先,當不歆非類。然則惟燕、衞二姬姓存,而衞至胡亥世乃絕,若以為召公、康叔之德,則周公豈不及乎!

    漢列侯八百餘人,及光武而存者,平陽、建平、富平三侯耳。建平以先降梁王,永奪國。平陽為曹參之後,富平為張安世之後,參猶有創業之功,若安世則湯子也,史稱其推賢揚善,固宜有後,然輕重其心,殺人亦多矣,獨無餘殃乎!漢侯之在王莽朝,皆不奪國,光武乃但許宗室復故,餘皆除之,雖酇侯亦不紹封,不知曹、張兩侯,何以能獨全也?

    曹操殺楊脩

    曹操殺楊脩之後,見其父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舌氐)犢之愛。」操為之改容。古文苑載操與彪書,數脩之罪,以為恃豪父之勢,每不與吾同懷,將延足下尊門大累,便令刑之。且贈彪錦裘二領,八節角桃杖一枝,青牸牛二頭,八百里驊騮馬一匹,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驅使二人。又遺其妻裘、鞾、有心青衣二人,錢絹甚厚。卞夫人亦與袁夫人書云:「賢郎有蓋世文才,闔門欽敬,明公性急,輒行軍法。」以衣服、文絹、房子官錦、香車送之。彪及袁夫人皆答書引愆致謝。是時漢室將亡,政在曹氏,袁公四世宰相,為漢宗臣,固操之所忌,彪之不死其手,幸矣。嗚呼危哉!

    古人重國體

    古人為邦,以國體為急,初無小大強弱之異也。其所以自待,及以之待人,亦莫不然。故執言修辭,非賢大夫不能盡。楚申舟不假道於宋而聘齊,宋華元止之,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及楚子圍宋既急,猶曰:「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鄭三卿為盜所殺,餘盜在宋,鄭人納賂以請之。師慧曰:「以千乘之相,易氵?樂之矇,宋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其賂。晉韓宣子有環在鄭商,謁諸鄭伯,子產弗與,曰:「大國之求,無禮以斥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大國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晉合諸侯於平丘,子產爭貢賦之次,子大叔咎之。子產曰:「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鄭駟偃娶於晉,偃卒,鄭人舍其子而立其弟,晉人來問,子產對客曰:「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晉大夫而專制其位,是晉之縣鄙也,何國之為!」楚囚鄭印堇父,獻於秦,鄭以貨請之。子產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鄭國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弗從,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之。讀此數事,知春秋列國各數百年,其必有道矣。

    容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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