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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表兵,以圍新城,城既不拔,而眾死者太半。蜀將姜維因洮上之利,輕軍深入,糧餉不繼,軍覆上邽。夫既勝之後,必輕敵,則慮難不深。今賊新敗於外,又內患未弭,是其修備設慮之時也。且兵出踰年,人有歸心。今俘馘十萬,罪人斯得,自歷代征伐,未有全兵獨克如今之盛者也。昔武皇帝破袁紹於官渡,自以所獲已多,不復追奔,懼挫威也。」從之。

    宋文帝勵精為治,俗阜人康,元嘉數十年閒,比漢之文景。自以財殷力盛,遂經略中原,命王玄謨等大舉北伐,遂至後魏太武親率二十萬眾至於瓜步,喪師蹙國,斯不量力、黷武之謂也。

    陳宣帝即位數年,遣吳明徹率師十萬渡江,盡克淮南之地。息師不二三載,更攻後周之彭城,大敗於呂梁,明徹並將卒並沒。江左削弱,自此之由。斯亦不量力而黷武窮兵之謂也。

    後周武帝伐齊,軍次并州。齊將安德王延宗擁兵四萬出城拒帝,帝率諸軍合戰,齊人退,帝乘勝逐北,率千餘騎入城東門,令諸軍繞城置陣。至夜,延宗率其眾排陣而前,城中軍卻,人相蹂踐,大為延宗所敗,死傷略盡。齊人欲閉門,以閫下積屍,扉不得闔。帝從數騎,崎嶇危嶮,僅乃得出。至明,率諸軍更戰,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周武窮兵,幾於不濟。

    臨敵易將

    戰國燕昭王使將樂毅下齊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二城未下。惠王嗣立,以騎劫代毅,遂為齊將田單所敗,得齊地復歸於齊。

    秦師伐趙,趙王使廉頗禦之,頗固壁不戰。趙王惑秦之閒,以趙奢之子代頗,趙師大敗。

    晉鎮南將軍杜元凱都督荊州諸軍事,襲吳西陵督張政,西陵,今夷陵郡。大破之。政,吳之名將,據要害之地,恥無備取敗,不以實聞於孫皓。元凱欲閒吳邊將,乃請還其所獲之眾於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監劉憲代之。故晉軍將至,使其將帥移易,成傾蕩之勢,竟殄滅焉。皓不悟致敗。

    後周末,隋文帝作相,尉遲迥據相州舉兵,隋文帝遣鄖公韋孝寬為東道元帥,師次沁水,水漲,未得渡。沁音七鴆反。長史李詢上密啟云:「大將梁士彥、宇文欣、崔弘度等并受尉遲迥饟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文帝以為憂,欲代此三人。李德林獨進計云:「公與諸將並是國家貴臣,未相伏馭,今以挾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後所遣者能盡腹心,前遣之人獨致乖異?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即令換易,彼將懼罪,恐其逃逸,便須禁錮,然則鄖公以下,必有驚疑之意。且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趙奢之子所以致敗於趙。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於智略,為諸將舊來所信服者,速至軍所,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文帝大悟,即令高熲馳驛往軍所,為諸將節度,竟成大功。隋文悟之而勝。

    孫子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便於事,不拘於君命也。故曰「不從中御」。

    軍政不一必敗

    春秋時,楚子伐鄭,晉師救之。楚子北師次於郔。郔,鄭北地。音延。聞晉師濟河,楚子欲還,伍參言於楚子曰:參,倉含反。「晉之從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者,專行不獲。欲專其所行,而不得。聽而無上,眾誰適從?此行也,晉師必敗。」楚改乘轅而北之,次於管以待之。晉師在敖、鄗苦高反之閒。晉魏錡求公族未得,欲為公族大夫。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不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趙旃求卿未得,旃,趙穿子。請挑戰,不許。請召盟,許之,與魏錡皆命而往。郤克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隨會曰:「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乘,猶登也。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之徹,警也。」徹,去也。先縠不可。不肯設備。隨會使鞏朔、韓穿帥七覆於敖前,帥,將也。覆,謂伏兵七處。故上軍不敗。而中軍、下軍皆敗績。

    春秋時,吳師伐楚州來,楚救之。吳人禦諸鍾離。楚將子瑕卒,楚師熸。音尖。吳、楚之閒,謂火滅為熸。軍中重主喪亡,故其戰人無復氣勢也。吳將公子光曰:「諸侯從於楚者眾,而皆小國也,畏楚而不獲已,是以來。吾聞之:『作事威剋其愛,雖小必濟。』剋,勝也。軍事尚威。胡、沈之君幼而狂,性無常。陳大夫齧壯而頑,頓與許、蔡疾敵。楚大將死,其師熸。薳越為帥,帥賤,多寵,政令不一。越非正卿也,軍多寵人,政令不一於越也。薳,為委反。七國同役而不同心,七國,楚、頓、胡、沈、蔡、陳、許也。帥賤而不能整,無大威命,楚可敗也。先分師以犯胡、沈與陳,必先奔,諸侯之師乃搖心矣。諸侯乖亂,楚必大奔。請先者去備薄威,示之以不整,以誘之。後者敦陳整旅。」敦,厚。吳子從之。戰於雞父。音甫。吳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與陳,囚徒不習戰,以示不整。三國爭之。吳為三軍以擊於後,中軍從王,光帥右軍,掩餘帥左軍。吳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國亂,吳師擊之,敗,獲胡、沈之君及陳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許與蔡、頓,曰:「吾君死矣!」師譟而從之,三國奔,三國,許、蔡、頓。楚師大奔。

    後漢末,曹公擊馬超。始,賊每一部到,公輒有喜色。賊破之後,諸將問其故。答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嶮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伏,軍無適音的主,一舉可滅,為功甚易,吾是以喜。」

    軍無政令敗

    後魏末,原州人豆盧狼害都督大野樹兒等,據州城反。州人李賢乃招集豪傑謀曰:「賊起倉卒,便誅二將,其勢雖盛,其志已驕。然其政令莫施,惟以殘剝為業。夫以羈旅之賊,而馭烏合之眾,勢自離解。今若從中擊之。賊必喪膽。如吾計者,指日取之。」眾皆從焉。賢乃率敢死士三百人,分為兩道,乘夜鼓譟而出。群賊大驚,一戰而敗,狼遁走,追斬之。

    推誠

    後漢更始初,光武為蕭王,定河北諸賊。銅馬餘眾降,封其渠帥為列侯。降者猶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歸營勒兵,乃自乘輕騎按行部陣。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投死,猶言致死。由是皆服。

    東晉末,劉道規為荊州刺史,桓玄餘黨荀林屯江津,桓謙軍枝江,二寇交逼,以絕都邑之閒。荊、楚既桓氏義舊,並懷異心。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畿,聞諸軍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眾咸憚服,莫有去者。

    西魏將王羆之守華州也,今馮翊郡。西魏師與東魏師戰於河橋,不利,東魏降卒趙青雀據長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羆乃大開州門,召城中軍民謂之曰:「如聞天子敗績,不知吉凶,諸人相驚,咸有異心。王羆受委於此,以死報恩。諸人若有異圖,可來見殺。必恐城陷沒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誠能與王羆同心者,可共固守。」軍民見其誠信,皆無異志。

    示信

    春秋時,晉文公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諜,閒也。曰:「原將降矣。」軍吏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人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晉文公伐楚,歸國行賞,狐偃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軫之謀。」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說我無失信,不背三舍之約。先軫所謀,軍事,吾用之以勝。然此一時之說,偃言萬世之政,奈何以一時之利,而加萬世之功乎?是以先之。」眾皆悅服。

    魏明帝自征蜀,至長安,遣張郃諸軍勁卒四十餘萬向劍閣。諸葛亮有戰士萬二千,更下者八千。時魏軍始陣,番兵適交,亮參佐咸以敵眾強多,非力所制控,權停下兵并聲勢。亮曰:「吾聞用武行師,以大信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計日。」乃飭速遣。於是去者感悅,願留一戰;住者憤踊,咸思致命。臨軍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一當十,殺張郃,卻司馬宣王,一戰大剋,此之由也。

    示義

    春秋時,晉將荀吳伐鮮虞,圍鼓。鼓,白狄之別邑。鼓人或請以城叛,吳曰:「吾聞諸叔向:『好惡不愆,人知所適,事無不濟。』愆,過。適,歸。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惡,若所好何?無復加所好。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則進,不能則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姦也,所喪滋多。」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圍鼓三月,鼓人或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不取,勤人而頓兵,何以事君?」吳曰:「所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邑以賈怠,不如完舊。完,猶保守也。賈音古。賈怠無卒,終也。棄舊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義不爽,好惡不愆,城可獲而民知義所,知義所在也。荀吳必其能獲,故因以示義。有死命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剋鼓而返,不戮一人。

    秦末,天下兵起,范增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返,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蜂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乃求楚懷王孫心,立為懷王,以從民欲。

    漢、楚相持之際,項羽擊陳留、外黃,外黃不下。數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詣城東,欲坑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令之舍人,卑也。以其幼弱,故係其父。往說羽曰:「彭越強劫外黃,強音其掌反。外黃恐,故且降大王。大王至,又坑之,百姓豈有所歸心哉!從此以東,梁地十餘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黃當坑者,而東至睢陽,聞之皆爭下。

    漢王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請發喪。漢王從之,遂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王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於是諸侯多從之。

    晉征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羊祜至鎮,務修德信,以懷柔初附,慨然有吞吳之心。每與吳人交兵,剋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掠吳二兒為俘者,祜遣送還其家。後吳將夏詳,邵顗等降,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吳將潘景、陳尚來寇,祜追斬之,而美其死節,厚加殯殮。景、尚子弟迎喪,祜以禮遣還。吳將鄧香掠夏口,祜募生縛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率部曲而降。祜出軍行吳境,刈穀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眾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封還之。於是吳人翕然悅服,稱為羊公,不之名也。祜與陸抗相對,使命交通,抗稱祜之德,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抗常病,祜饋之藥,抗服之無疑心。人多諫抗,抗曰:「羊祜豈酖人者!」時談以為華元、子反復見於今。抗每告其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

    東晉末,宋武帝為將,北伐後秦姚泓,以檀道濟為前鋒。至洛陽,凡拔城破壘,俘四千餘人,議者謂應以戮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弔民,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戎夷感悅,相率歸之者甚眾。

    後魏遣將慕容白曜伐宋無鹽城,剋之,將盡以其人為軍實。副將酈範曰:「齊四履之地,號為『東秦』,不遠為經略,恐未可定也。今皇威鈶被,人未霑澤,連城有懷貳之將,比邑有拒守之夫。宜先信義,示之軌物,然後人心可懷,二州可定。」白曜從之。進次肥城,白曜將攻之。範曰:「肥城雖小,攻則淹日,得之無益軍聲,失之有損軍勢,且見無鹽之卒,死者塗炭,成敗之機,足為鑒矣。若飛書告諭,可不攻自伏;縱其不降,亦當逃散。」白曜乃以書曉之,肥城果潰。

    隋桂州人李光仕舉兵作亂,隋將周法尚討之。光仕帥勁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獲家口。其黨有來降附者,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降其數千人。法尚遣兵列陣,以當光仕,親率奇兵,蔽林設伏。兩陣始交,法尚馳擊其柵,柵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潰,追斬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剋江陵,降蕭銑。時諸將咸云:「銑之將帥與官軍拒戰,罪狀既重,請籍沒其家,以賞將士。」靖曰:「王者之師,義存弔伐。百姓既受驅逼,拒戰豈其所願?且犬吠非主,無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於漢祖也。今所定荊、郢,宜弘寬大,以慰遠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義,但恐自此以南城鎮各堅守不下,非計之善。」於是遂止。江、漢之城聞之,莫不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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