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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李抱真传》:

    为怀、泽、潞观察使留后。……抱真密揣山东当有变,上党且当兵冲。是时乘战余之地,土瘠赋重,人益困,无以养军士。籍户丁男,三选其一。有材力者,免其租徭,给弓矢,令之曰:“农之隙,则分曹角射;岁终,吾当会试。”及期,按簿而征之。都试以示赏罚,复命之如初。比三年,则皆善射。抱真曰:军可用矣。于是举部内乡,得成卒二万。前既不廪费,府庠益实,乃缮甲兵为战具,遂雄视山东。是时天下称昭义步兵冠诸军。

    抱真的得力,就在乎仅令其分曹角射,而并不派什么提举巡检等等去检阅;亦不立正长等等名目,使其本来同等者,忽而生出等级来,所以没有宋朝保甲之弊,而坐收其利。然则王岩叟要人民和正长不相谁何,实在是保甲的要义;而司马光说不必教阅,武艺自然精熟,亦非欺人之谈了。有一位律师先生,曾对我说:“我们当律师的人,是依据法律而绑票。”————实在就是借法律做护符而绑票。当阶级对立之世,谁不想绑票?只是苦于没有护符罢了,如何好多立名目,大发护符呢?王安石作《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时曾说:

    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如是,而天子犹为不失其民者,盖特号而已耳;虽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给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犹不得也。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

    他所谓阡陌闾巷的贱人,就是土豪和有商业资本的人。他深知他们是与平民处于对立的地位的,彼此利害不相容,非有以打倒之不可。然所恃以打倒他们的却是吏,吏也是和人民处于对立的地位的,其利害,也是彼此不相容。固然,现在政治上不能不用吏,然而吏是离不开监督的,一离开监督,就出毛病。所以政治家最要的任务是:自量其监督之力所能及。在此范围之内,则积极进行,出此范围以外,则束手不办。王安石之徒所以失败,就由于不知此义。我曾说:王安石的失败,是由于规模太大,倘使他专以富国强兵为目的,而将一切关涉社会的政策,搁置不办;或虽办而缩至相当的限度,则(1)所办之事,实效易见;(2)流弊难生;(3)不致引起他人的反对,而阻力可以减少;必可有相当的成功。如此,对于辽夏,或可以一振国威,而靖康之祸,且可以不作,所以我们目光不可不远,志愿不可不大,而脚步不可不着实,手段不可不谨慎,凡政治家,都该知此义。

    中国之贫且弱,并非由于物质的不足,而全是一个社会组织不善,和人民未经训练的问题。这种思想,是宋人所通有的,不过有人魄力大,要想实行;有人魄力小,就止于发议论;而其言之又有彻底和不彻底罢了。譬如苏轼,是王安石的反对党,然而他对制科策说,要取灵武:

    则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不待中国之援,而中国亦若未始有秦者……则夏人举矣。

    当时宋以全国之力,不能克西夏,而苏轼反欲以一秦当之,岂不可怪?然而一地方的实力,并非不足用,不过不善用之,所以发挥不出来罢了。当南宋之世,贺州的林勋,曾献一种《本政书》。他又有《比较书》二篇。《比较书》说:

    桂州地东西六百里,南北五百里,以古尺计之,为方百里之国四十。当垦田二百二十五万二千八百顷;有田夫二百四万八千;出米二十四万八千斛;禄卿大夫以下四千人;禄兵三十万人。今桂州垦田约万四十二顷;丁二十一万六千六百一十五;税钱万五千余缗;苗米五万二百斛有奇;州县官不满百员;官兵五千一百人。

    他所说古代田亩人口收入支出之数,固然不免夸大————因为古书本是计算之辞,并不是事实。所说当时垦田丁口之数,亦非实际的情形————因为必有隐匿。然而今古的相悬,要不能不认事实。如此,则后世的人民,富厚快乐,必且数十百倍于古了,然亦未见其然。然则上所不取之财,到哪里去了呢?这自然另有剥削的人,取得去了。————官和兵的数目虽减,要人民养活的人,其实并没有减。然则社会的贫穷,实在是组织不善之故。以此推之,其弱,自然也是训练之不得其法了。照他的《本政书》说:苟能实行他的计划,则民凡三十五年而役使一遍;而租税的收入,则十年之后,民之口算,官之酒酤,与凡茶、盐、香、矾之榷,皆可弛以予民。如欲以一秦之力,独取西夏,自非有类乎这一种的组织不可,不过苏轼不曾详立计划罢了。所以一时代中的人物,其思想,总是相像的;有时候看似不同,而实际上仍有其共通之点。

    讲到教化问题,宋朝人也有其触著根本的见解。我们于此,请以欧阳修的《本论》为代表。《本论》说: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明,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藉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其笃。……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绝,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垂乘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

    此篇对于史事的观察,未必正确,然宗教的根源,乃是社会的缺陷,则其说确有至理。现在请引我所作的《大同释义》一段:

    宗教果足以维持民心,扶翼民德,使之风淳俗美,渐臻上理邪?宗教者,社会既缺陷后之物,聊以安慰人心,如酒之可以忘忧云尔。宋儒论佛教,谓其能行于中国,乃由中国礼义之教已衰,故佛得乘虚而入;亦由制民之产之法已敝,民无以为生,不得不托于二氏以自养。斯言也世之人久目为迂阔之论矣,然以论宗教之所由行,实深有理致,不徒可以论佛教也。世莫不知宗教为安慰人心之物,夫必其心先有不安,乃须有物焉以安慰之,此无可疑者也。人心之不安,果何自来哉?野蛮之民,知识浅陋,日月之运行,寒暑之迭代,风雨之调顺与失常,河川之安流与泛滥,皆足以为利为害,而又莫知其所以然,则以为皆有神焉以司之,乃从而祈之,而报之,故斯时之迷信,可谓由对物而起。人智既进,力亦增大,于自然之力,知所以御之矣;知祈之之无益,而亦无所事于报矣;此等迷信,应即消除,然宗教仍不能废者,何也?则社会之缺陷为之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无论其为大为小,为公为私,而皆有一缺陷随乎其后,人孰能无所求?憾享用之不足,则有托生富贵之家等思想焉;含冤愤而莫伸,则有为厉鬼以报怨等思想焉。凡若此者,悉数难终,而要皆社会缺陷之所致,则无疑也。人之所欲,莫甚于生,所恶莫甚于死,缺憾不能以人力弥补者,亦莫如生死;故佛家谓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借此以畏怖人。天国净土诸说,亦无非延长人之生命,使有所畏,有所歆耳。然死果人之所畏邪?求生为人欲之一,而人之有欲,根于生理。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则皆无是戒焉。然则血气澌灭而至于死,亦如倦者之得息,劳者之知归耳,又何留恋之有?《唐书·党项传》谓其俗,老而死,子孙不哭,少死以为夭枉,乃悲。此等风俗,在自命为文明之人,必且诮其薄,而不知正由彼之社会,未甚失常,生时无甚遗憾,故死亦不觉其可悲也。龟长蛇短,人寿之修短,固不系其岁月之久暂,而视其心事之了与未了;心事苟百未了一,虽逮大齐,犹为夭折也,曷怪其眷恋不舍?又曷怪旁观者之悲恸哉?夫人之所欲,莫甚于生,所恶莫甚于死,不能以人力弥补者,亦莫如生死,然其为社会之所为,而非天然之缺憾犹如此,然则宗教之根柢,得不谓为社会之缺陷邪?儒者论郅治之极,止于养生送死无憾,而不云死后有天堂可升,净土可入,论者或讥其教义不备,不足以普接利钝,而恶知夫生而有欲,死则无之,天堂净土,本非人之所愿欲邪?故曰宋儒论佛教之言,移以论一切宗教,深有理致也。

    又一段说:

    孔子果圣人乎?较诸佛、回、耶诸教主,亚里斯多德、柏拉图、康德诸大哲如何?此至难言也。吾以为但论一人,殆无从比较。若以全社会之文化论,则中国确有较欧洲、印度为高者。欧、印先哲之论,非不精深微妙,然或太玄远而不切于人生;又其所根据者,多为人之心理,而人之心理,则多在一定境界中造成,境界非一成不变者,苟举社会组织而丕变之,则前此哲学家所据以研求,宗教家所力求改革者,其物已消灭无余矣,复何事研求?孰与变革邪?人之所不可变革者何事乎?曰:人之生,不能无以为养;又生者不能无死,死者长已矣,而生者不可无以送之;故“养生送死”四字,为人所必不能免,余皆可有可无,视时与地而异有用与否焉者也。然则惟“养生送死无憾”六字,为真实不欺有益之语,其他皆聊以治一时之病者耳。今人率言:人制驭天然之力太弱,则无以养其生,而人与人之关系,亦不能善。故自然科学之猛晋,实为人类之福音。斯言固然,然自然科学,非孤立于社会之外,或进或退,与社会无干系者也。社会固随科学之发明而变,科学亦随社会之情形,以为进退。究之为人之利与害者,人最切而物实次之。人与人之关系,果能改善,固不虑其对物之关系不进步也。中国之文化,视人对人之关系为首要,而视人对物之关系次之,实实落落,以“养生送死无憾”六字为言治最高之境;而不以天国、净土等无可征验之说诳惑人。以解决社会问题,为解决人生问题之方法,而不偏重于个人之修养。此即其真实不欺,切实可行,胜于他国文化之处;盖文化必有其根源,中国文化,以古大同之世为其根源,故能美善如此也。

    看这两段,就可知宋儒的论宗教,确能触及根本问题了。

    宋儒的政治思想,还有一点,很可注意的,就是彻底。其彻底,一见之于王霸之辨,一见之于君子小人之辨。

    王霸之辨,就是一系根本之计,一止求目前见功。根本之计,是有利无弊的。只求目前见功,则在这一方面见为利,在别一方面即见为害。或者虽可解决一时的问题,而他日的遗患,即已隐伏。譬如训练人民,使能和别国竞争,这是好的,然亦可隐伏他日之患。从前明朝倭寇滋扰时,福建沿海人民,有一部分,颇能自相团结,以御外侮。这自然是好的。但是到后来,外侮没有了,而(1)习于战斗之民,其性质业已桀骜不驯;(2)社会上有种种不妥洽的问题;(3)人民的生计,又不能解决;于是械斗之风大盛,且有专以帮人械斗为业的。因这一班人的挑唆鼓动,而械斗之风更甚。我说这话,并非说外侮之来,无庸训练人民,以从事于斗争。外国人打得来,我们岂能不和他打?要和他打,如何能不训练人民呢?但是人民固须训练之,以求其武勇,而(1)因此而发生的别种弊害,亦须在可能范围内,设法减免。(2)且其提倡,只可以必要之度为限,否则徒为将来“转手”时之累。————须知什么事,都不能但论性质,而要兼论分量。且性质和分量,原是一事。譬如服药,若超过适宜的分量,其所刺激起的生理作用,就和用适宜的分量时,大不相同了。这本是很明白的道理。但(甲)天下人,轻躁的居多,精神专注在一方面,就把别一方面,都抛开了。(乙)又有一种功名心盛的人,明知如此,而亦愿牺牲了别一方面,以求眼前之速成。(丙)再有一种谄佞之徒,明知其然,而为保持饭碗,或贪求富贵起见,不恤依附急功近名之士。于是不顾其后的举动就多,而隐患就潜伏著了。天下事件件要从根本上着手,原是事势所不许,“急则治标”,“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原是任何人所不能免。但在知道标本之别,又无急功近名之心的人做起来,则当其致力一事之时,即存不肯超过限度之念;或者豫为他日转手之计。如是,则各方面都不虞偏重,祸根好少植许多了。所以立心不同的人,其所做的事,虽看似相同,而实有其大不同者在,所谓“共行只是人间路,得失谁知霄壤分”也,宋儒所以注重于王霸之辨,其原因就在于此。

    有一种人,用他去办事,是弊上加弊,另一种人,用他去办事,则是维持现状,不致更坏,前面已经说过了。最好的自然是去弊加利。但才德兼全的人,很是少见,如其不然,则与其用弊上加弊的小人,毋宁用维持现状的君子。这种得失,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世人往往喜用小人,这是为什么呢?明知其恶,专为其便辟侧媚而用之的,就不必说了;误以其为好人而用之的人,其心原是大公无私的;误以为用了小人,能够弊少利多;殊不知小人全是行虚作假。假,本身就是弊。所以用了小人,能够使主持政治的人,全不知道政局的真相,大祸已在目前,还以为绝无问题,甚或以为大福将至。小人之所以能够蒙蔽,全在一个“忍”字,明知共事之有害,而为一己之功名富贵起见,则能够忍而为之。而作伪以欺其上,则于心能安。种种作伪的情形,固不能欺在下的人,而彼亦恬然不以为耻。人是监督不尽的。随事而监督之,势将劳而不可遍,所以用人必当慎辨其心术。

    这两端,是世所目为迂阔的,然而在行政上,实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凡事从根本上做起,既为事实所不许,则应付一时一事之术,大势亦不能不讲,这是所谓政治手腕。天下的体段太大了,一定要从根本上做起,深恐能发而不能收,倒还不如因任自然,小小补苴的好。这两种思想,前一种近于术家,后一种却近于道家了。宋朝的蜀学,就是这种性质。老苏和早年的大苏,是前一种思想,大苏到晚年,就渐近于后一种思想了。此种思想,历代都有,蜀学在宋朝,也不算时代的特色;所以今不深论。

    宋、元、明三朝的思想,都是发源于宋朝的,其规模,也都是成立于宋朝的;元、明只是袭其余绪罢了。政治思想到明末,却有一种特色,那就是君主和国家的区别,渐渐明白。这是时势之所迫。(1)因为明代的君主,实在太昏愚了,朝政实在太紊乱了。看够了这种情况,自然使人觉悟君主之为物,是无可希望的;要澄清政治之源,自非将君主制度打倒不可;(2)又宋、元两朝,中国备受异民族的压迫,明朝虽得恢复,然及末年,眼看建州女真又要打进来了。被异民族征服,和自己国内王朝的起仆,不是一件事,也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也能使人知道王朝和国家的区别,且能使人觉悟几分民族主义。这两者,前者是黄梨洲《原君》《原臣》之论。后者是顾亭林有亡国————今之王朝————有亡天下————今之国家————之说。现在人人知之,今亦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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