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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异同离合之指。如论字者必本于《说文》,未有据隶楷而论古文者也。(《文集》卷四《与人书四》)

    他认定古书的时代性,汉还给汉,宋还给宋,源源本本,一一归根于古始。不能“据隶楷而论古文”,同样也不能据近代音义章句而读六经。亭林提出知音考文以为读古书的基本工夫,这是很有历史眼光的。但考文知音应该怎样下手呢?这只有从古书中比较归纳,寻求确实的证据。亭林对于音韵学贡献最大,他的《诗本音》和《唐韵正》就完全建立在无数的证据之上,完全是从古书中比较归纳出来的成绩。如《唐韵正》为证明“服”字古音“逼”,共举了一百六十二个证据,这真是科学家的精神。有这许多证据,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结论了。又如他答李子德的一封信(《文集》卷四),痛斥世儒不通古音擅改经文的毛病,历历举出几十条。如:

    《易》渐:“上九,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范谔昌改“陆”为“逵”,朱子谓以韵读之良是。而不知古人读“仪”为“俄”,不与“逵”为韵也。小过:上六,“弗遇过之,飞鸟离之”。朱子存其二说,谓仍当作“弗过遇之”,而不知古读“离”为“罗”,正与“过”为韵也……招魂:“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五臣《文选》本作“不可以久止”,而不知古人读“久”为“几”,正与“止”为韵也。……《史记·龟策列传》:“雷电将之,风雨迎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后人改“迎”为“送”。而不知古人读“迎”为“昂”,正与“将”为韵也。……诗曰:“汛彼柏舟,在彼中河;髡彼两髦,实惟我仪,之死矢靡他”。则古人读“仪”为“俄”之证也。《易》,离:九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则古人读“离”为“罗”之证也。……又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又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则古人读“久”为“几”之证也。……《庄子》:“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又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则古人读“迎”为“昂”之证也。……

    看这许多条,都是把古书中同类文字比较归纳,抽出一种公例,这正是科学方法。这种方法自然很繁难,然而只有这样研究出来的结果才确实可靠,科学是不能取巧的。亭林搜集资料最精勤。当他早年著《天下郡国利病书》时说:

    历览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县志书,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册之类,有得即录,共成四十余帙。(《天下郡国利病书序》)

    著《肇域志》时说:

    先取一统志,后取各省、府、州、县志,后取二十一史,参互书之。凡阅志书一千余部。本行不尽,则注之旁;旁又不尽,则别为一集,曰备录。(《肇域志序》)

    他更搜集金石文字:

    二十年间,周游天下,所至名山巨镇祠庙伽蓝之迹,无不寻求。登危峰,探窈壑,扪落石,履荒榛,伐颓垣,畚朽壤;其可读者,必手自钞录;得一文为前人所未见者,辄喜而不寐。一二先达之士,知余好古,出其所蓄,以至兰台之坠文,天禄之逸字,旁搜博讨夜以继日。(《金石文字记序》)

    全谢山称他:

    凡先生之游,以二马二骡载书自随。所至厄塞,即呼老兵退卒,询其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即坊肆中发书而对勘之,或径行平原大野,无足留意,则于鞍上嘿诵诸经注疏,偶有遗忘,则即坊肆中发书而熟复之。(《鲒埼亭集·亭林先生神道表》)

    他随时随地找材料,一点机会不肯放过。他不但博极群书,并且从荒山中,从街头上,把各种实事实物都融贯在自己学问以内。这真是取精多,用物宏,岂止宋明道学家没有这样蕴蓄,即后来考证家有书册内的考证,而没有书册外的考证,亦只算学了他半个。他有了这样宏富的资料,所以比较归纳起来,才左右逢源,能尽量提取大批的证据。他全是脚踏实地,老老实实,从基本上做起,一点不肯取巧。所谓“朴学”,本来是要“朴实头下工夫”的。有人问他的《日知录》又成几卷,他回答道:

    尝谓今人纂辑之书,正如今人之铸钱。古人采铜于山,令人则买旧钱名之曰废铜以充铸而已。所铸之钱即已粗恶,而又将古人传世之宝舂剉碎散,不存于后,岂不两失之乎,承间《日知录》又成几卷,盖期之以废铜。而某自别来一载,早夜诵读,反复寻究,仅得十余条,然庶几采山之铜也。(《文集》卷四“与人书”十)

    采铜于山,采珠于渊,源泉混混,取不尽,用不竭,这才是有本之学。和那班零星贩卖,做小本生意者,自是不同。我们看《日知录》那部书的体裁,好像只是一种没有过组织锻炼的随手札记,但实际上,书中的每一条,都有许多资料作根据,都是从许多资料中比较归纳出来,在写出每一条之前都需要很多的准备工夫。不然的话,何至一年中只写成十几条呢?总之,亭林是考证学的开山大师,他在经学、小学及其他经世学问中所使用的方法,正和王寅旭、梅定九在天算学中所使用的方法一样,都可以说是科学的。

    最后我要说几位专门经学家。如阎百诗,如胡朏明,如万充宗,都精于考证,他们的治学方法都是很科学的。阎氏说:

    古人之事,应无不可考者。纵无正文,亦隐在书缝中,要须细心人一搜出耳。(《潜邱札记》卷六)

    戴东原也说:

    百诗读一句书,艺识其正面背面。(段玉裁著《戴先生年谱》)

    这可见阎氏眼光的尖锐,考证方法的巧妙。《汉学师承记》载他辩解父母在而谈丧礼的一段故事:

    汪编修琬……谓人曰:“百诗有亲在,而喋喋言丧礼乎”?若璩闻之曰:“王伯厚尝云:‘夏侯胜善说礼服,言礼之丧服也。’萧望之以礼服授皇太子,则汉世不以丧服为讳也。唐之奸臣,以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去《国恤》一篇,识者非之。讲经之家,岂可拾其余唾哉?”昆山徐赞善乾学问曰:“于史有征矣,于经亦有征乎?”若璩曰:“按《杂记》,曾申问于曾子曰:‘哭父母有常声乎?’申,曾子次子。《檀弓》,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夫孔子没,子张尚存,见于《孟子》。子张没,而曾子方丧母,则孔子时曾子母在可知。《记》所载《曾子问》一篇,正其亲在时也”。(此辨亦见《尚书古文疏证》第百二十条)

    他引经据史,证明古人父母在亦讲丧礼,把汉太子、曾申、曾子,都拉出来作例子。并且将说汉太子学丧礼,就先引王伯厚的话证明“礼服”即指丧服而言,将说曾于问丧礼于孔子时其母尚在,就先证明曾母和子张同时而死,又证明子张死于孔子之后。辗转证明,旁行斜上,从极零乱的事实中找出线索,寻出条理,一步一步的引出应得的结论。这简直是侦探家的手段,什么没头案子他都可以破获的。这里面有演绎,有归纳,具见其科学方法运用之妙。他的名著《古文尚书疏证》,只是把这个方法展开应用的成绩,他所以敢推翻尊奉千余年的神圣经典,就全凭抓住了几百条不可动摇的证据。同时,胡朏明的《易图明辨》《洪范正论》,也都是辨伪的名著,和《古文尚书疏证》一样。这时候好古之风很盛,而疑古之风亦盛,他们是非证实不肯轻信的。至于万充宗“以经解经”,“通诸经以通一经”之说,可算是当时经学方法论上的名言。黄梨洲给他作的墓志上说:

    充宗湛思诸经,以为非通诸经,不能通一经;非悟传注之失,则不能通经;非以经解经,则亦无由悟传注之失。何谓通诸经以通一经?经文错互,有此略而彼详者,有此同而彼异者;因详以求其略,因异以求其同,学者所当致思者也。……何谓以经解经?世之信传注者过于信经……“平王之孙,齐侯之子”。证诸《春秋》,一在鲁庄公元年,一在十一年,皆书“王姬归于齐”。周庄王为平王之孙,则王姬当是其姊妹。……毛公以为武王女,文王孙;所谓“平王”为平正之王,“齐侯”为齐一之侯,非附会乎?如此者层见叠出。充宗会通各经,证坠缉缺,聚讼之议,涣然冰泮。(《南雷文定前集》)

    从各经记载的详略异同间,参互比较,以考见其本义,这是最正确可靠的解经法。且不仅解经,即治一切古书,求一切古音古义,都应该适用这个方法。事实上,如亭林、百诗等许多考证家的成绩,还不都是这样参互比较出来的吗?

    看上面所举几位代表人物,当时学者的治学方法可见一斑。他们大概都是实事求是,尊重证据,颇能运用一点科学方法。尤其是天文学方面,因其研究的是自然现象,科学精神表现得格外显著。但详细考察,似乎也可以把他们分作前后两期。如方以智、顾亭林年辈较早,正当明清交替变乱方起的时候,大家争讲经世致用,所以他们都很注意当前问题,不仅考古,而且要知今。他们都不仅在故纸堆中下工夫,除博极群书外,还随时随地实际考察。刘继庄说:“今之学者,率知古而不知今,纵使博极群书,亦只算半个学者。”如方、顾等早期的诸大师,都是不屑做半个学者的。但不久而时局渐渐稳定了,经世致用的思想亦随着渐渐衰微了。自阎、胡以降,遂专走考古一路,直至乾嘉时代整个成了个考古的天下,像方、顾诸大师去书册以外做学问,是不容易看见了。就连天文学方面,王寅旭较早出,多用实测工夫。梅定九年辈稍晚,就偏向整理古天算书的路上去了。研究学问,方法可以支配材料,材料亦可影响方法。考证方法本和科学方法相接近,而终不能成为真正的完美的科学方法者,我们试把从王到梅,从方、顾到阎、胡这一段学风转变的历程,考究一下,亦可以约略看出一点症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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