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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知明代中国商人在南洋之活动,以及当时南洋各地之风土。此外,如清人所著关于苗瑶之书类,又为研究西南少数民族风俗习惯之最好的参考书。

    正史对都市,特别是都市生活不详;都邑簿之类的书,即可补其不足。例如北魏时的洛阳是怎样的情形,从《魏书》上看不出来;我们读《洛阳伽蓝记》,便知当时的洛阳有多少城门,街道如何,而且城内城外有一千多个佛寺。宋代的汴梁是怎样的情形,从《宋史》上也看不出来;但我们读吴自牧《梦粱录》、孟元老《东京梦华录》等书,不但宫殿的所在、街道的名称,可以复按,而且当时的都市生活、商店、茶楼、酒馆、书场、妓院的地址,以及过年、过节、庙会等风俗,亦琐细如见。明末的南京,是怎样的情形,从明史上,也看不出来;但我们读《板桥杂记》等书,则知亡国前夕的南京,“灯火樊楼似汴京”;莫愁湖上的茶社,秦淮河中的游艇,都挤满了贫穷的妓女和腐化贪污的官僚。

    刘知几曰:“刍荛之言,明王必择;葑菲之体,诗人不弃。故学者欲博闻旧事,多识其物,若不窥别录,不讨异书,专治周、孔之章句,直守迁、固之纪传,亦何能自致于此乎?且夫子有云:‘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知之次也。’苟如是,则书有非圣,言多不经,学者博闻,盖在择之而已。”[19]

    四 史部以外的群书————经、子、集

    再次,说到史部以外的群书,即群经、诸子和集部诸书。这些书,虽不如史部诸书专记史实,但其中皆有意无意保存了一些史料,甚至比之史部诸书上所载更为可靠的史料。

    首先说到群经。提起群经,就会使人头痛,今日流行的一部《十三经》,古往今来不知消磨了多少学者的精力。一直到现在,仍然是一种令人不能接近的怪物。

    实际上,所谓群经,并不是什么神奇的天书,只是几部七拼八凑、残缺不全的古书。固然,由于其中文字的古奥、讹误、脱漏,致使义理不明,但这是一般古书的通病。这几部古书之所以令人头痛,一般的说来,是由于它们在经的尊称之下,被神秘化了。

    因为一尊为经,则其中一言一句,皆被认为圣人垂世立教的微言大义。于是自汉以降,历代的经师皆以“说三字至二十万言”的著作来注释这几部古书。因而注疏之书,盈千累万。即一部《十三经注疏》而言,就有四百一十六卷,而其中所收之注疏,每经尚仅一家;又唐宋以后之注疏,且不在内。

    这些著作,或注释名物,或训诂音义,或疏通经说,其中固有不少佳作。但亦有若干著作,繁辞缛说,节外生枝,以致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甚至“饰经术以文讦言”者,亦往往而有。因之,愈注愈疏,就愈繁重,愈玄妙,愈使人头痛;此古人所以皓首穷经而至死不通也。

    经书令人头痛之最主要的原因尚不在此,而是今古文之争。本来在汉初,中国的经书,只有一种用当时流行的文字写定的本子,即所谓今文经。至哀、平之际,又出现了一种所谓古文经。这种古文经,系当时学者刘歆等伪撰而托为《孔壁遗书》。自是以后,今古文并行,以致真伪相乱,时代不明。于是而门户之见,流派之别,纷然杂起。今古文之争,纠缠了两千余年,难解难分。直到清代,才算做了一个结束。

    当作史料看,我们对于今古文问题,似乎可以不管;但这个问题攸关群经的真伪,和它的时代,所以仍然不许我们逃避。在下面,我们对于今日流行之所谓《十三经》,分别给予以说明。

    (一)《易经》,本是古代的一部卜筮之书,其著作年代,说者不一。顾颉刚氏谓在西周,郭沫若氏谓在春秋以后,孔子所不及见。这部书,原来只有卦爻辞,后来儒家学者加入了《易传》,于是变成了儒家宣传教义的圣经。

    在西汉中期,《易》有施(雠)、孟(喜)、梁丘(贺)三家,是为今文三派。其后又出现费氏(直)的古文,京(房)、高(相)的别派,自魏王弼之注盛行江左,唐人因之以作正义,自是汉《易》诸家俱废。今《十三经注疏》所收者,王弼之《易》。

    《易》自汉儒即加入了燕、齐方士之说。至王弼注《易》,《易》学遂与老、庄之道家言混合。五代、北宋间,道士陈抟又以道教中丹鼎之术,附会《易经》。至邵康节、周濂溪,于是而有先天、太极诸图,《易经》至此,达到了神秘的顶点。

    自程伊川作传,少谈天道,多言人事,始稍净化。其后朱熹综周、程之说,作《易本义》,明、清宗之。首先反对道士《易》的是黄宗羲,他著《易学象数论》,攻击周、邵,跟着其弟宗炎又著《图书辨惑》,指出太极图说出于道士陈抟的无极图之秘密。同时,毛奇龄又著《河图洛书原舛》,与二黄之说相应,道士《易》便开始动摇。至胡朏明著《易图明辨》,于是蒙罩在《易经》上的神秘云雾,遂一扫而空。

    (二)《尚书》,本是一部残缺不完的殷、周杂史。其产生的时代,各篇不同,有殷代之文,有西周之文。相传最古的《尚书》有三千余篇,孔子删为百篇。百篇《尚书》有序,其序见于《史记》,但仅传二十八篇。其后,河内女子献《泰誓》一篇,为二十九篇。《泰誓》旋佚,仍为二十八篇,是为今文《尚书》,亦即西汉中期的欧阳、大夏后(胜)、小夏后(建)三派所传之《尚书》。

    平帝时,出现了伪古文《尚书》,比今文多十六篇,是为汉伪古文《尚书》。

    东汉末,汉伪古文《尚书》亡佚。至东晋时复出,但比汉古文多九篇,为二十五篇,还附有一部伪孔安国传,是为晋伪古文《尚书》。自是以后伪《孔传》流行。今日“十三经”中的《尚书》,就是东晋伪古文《尚书》。

    东晋的伪古文《尚书》,自宋以来,就有人反对,朱熹就是第一个反对者。以后元吴澄、明梅鹭、清姚际恒继起响应。至清初阎若璩著《尚书古文疏证》八卷,便宣告了东晋伪古文《尚书》的死刑。

    (三)《诗经》,是西周至春秋时期的一部诗歌集。西汉前期,今文经只有鲁(申培公)、齐(辕固生)、韩(婴)三家,但西汉末又出现了毛氏的古文经。自郑康成依《毛诗》作笺,以后《毛诗》孤行,而三家俱废。(齐诗亡于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仅存《外传》)今《十三经》中之《诗》,即郑笺之古文《毛诗》。

    《毛诗》自唐中叶以后,即浸生异议,韩愈对《毛诗》序即表示怀疑。至于宋,学者群起反对,如郑樵作《诗辨妄》、王质作《诗总闻》、朱熹作《诗集传》、程大昌作《诗论》、王柏作《诗疑》,于是《毛诗》遂被攻击得体无完肤。元、明以降,学者宗朱说,而《毛诗》不行。到清代,姚际恒作《诗经通论》、崔述作《读风偶识》、方玉润作《诗经原始》,而《毛诗》遂受最后之清算。

    (四)所谓《礼经》,在西汉初只有高堂生、徐生两家。其后武帝至宣帝时,有后(苍)氏、大戴氏(德)、小戴氏(圣)、庆(普)氏之《礼》,是为《礼经》的今文。但以后又出现了《仪礼》、《周礼》、《礼记》,是为“三礼”。“三礼”自郑康成作注,唐人因以正义以后,亦俨然成为圣经,而汉初《礼经》遂废。

    《周礼》,多数学者皆以为刘歆伪作,为西汉末之著作。但亦有谓为晚周人所作者,如何休谓《周礼》为“六国阴谋之书”。郭沫若谓为“赵人荀卿子之弟子所为”。

    《礼记》,《汉书·艺文志》已经注明是七十子后学者所记 。郑玄《六艺论》云:“戴德传记八十五篇,则《大戴礼》是也。戴圣传记四十九篇,则此《礼记》是也。”然则《礼记》即《小戴礼》也。但陆德明《经典释文》云:“后汉马融、卢植考诸家异同,附戴圣篇章,去其繁重,及所叙略,而行于世,即今之《礼记》是也。郑玄亦依卢、马之本而注。”由此而知《礼记》之成,盖在东汉时。

    《仪礼》为晚周之书,毛奇龄、顾栋高、崔述、牟庭皆有此说。姚际恒《仪礼通论》有云:“《仪礼》是春秋以后儒者所作,如《聘礼》皆述春秋时事,又多用《左传》事,尤可见。”又云:“《祝词》多用《诗》语,便知《仪礼》为春秋后人所作。”又云:“前后多观摹乡党之文,而有意别为简练刻画以异之。”

    (五)《春秋》,可以说是一部编年的“春秋”史,但这部书,过于简单。如果没有传,就令人看不懂。所以后来有《公羊》、《谷梁》、《左氏》三传,但这三传并不是同时产生的。在西汉初,只有《公羊传》一种。不久《谷梁》出来,《春秋》遂有两传,是为今文《春秋》(一说《谷梁》亦系伪古文)。西汉末,古文《左传》出现,于是《春秋》才有三传。东汉时,三传同行,《公羊》为盛。六朝后,《公羊》、《谷梁》同废,《左传》孤行。至于唐代,啖助、赵匡之徒,力诋三传,于是“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以后,学者多撰新传,而宋人胡安国之传,在明代立于学官,至是三传皆废。至清代,学者始再复三传,但以《公羊》为盛,而《左氏》、《谷梁》不振。今《十三经》中的春秋三传并录。

    《公羊》为今文,似无可疑,《谷梁》暗袭《公羊》、《左氏》,杂取《周礼》、《毛诗》,义理乖戾,文辞不通。近人张西堂以此而疑其为汉人伪作。至于《左传》之为西汉末的伪书,刘逢禄在其《左氏春秋考证》一书中,辨之甚详。康有为《新学伪经考》亦谓《左传》乃刘歆分《国语》之大半,再缀拾杂书而成。故《国语》之所略者,即《左传》之所详;反之,《左传》之所详者,亦即《国语》之所略。此外,《左传》中,常杂有战国时代的辞句,如“不更”、“庶长”、“腊祭”等战国的官名或制度,由此而知《左传》之成书,乃在西汉之末。

    (六)《论语》,是孔门弟子所记之孔子的语录。西汉初有齐、鲁二家,《齐论》二十二篇,《鲁论》二十篇,是为今文。西汉末,又出现古文《论语》。古文《论语》与今文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把《鲁论》的二十篇变为二十一篇,即将《鲁论》之末一篇“尧曰”分为“尧曰”与“子张”二篇。自张禹合《齐》于《鲁》而《齐》、《鲁》相混,郑康成复合《齐》、《鲁》于古文《论语》,于是真伪不辨。今《十三经》中之《论语》,即今古文混合以后的《论语》。

    (七)《孝经》本是汉人所撰的一部修身教科书,但亦有古文。古文经与今文不同者,即今文为十八章,古文则分为二十二章。《孝经》之伪中出伪,不仅一次,而是至再至三。第一次,出于西汉末叶;第二次,出于隋之刘炫;第三次,出于日本之太宰纯(刻入《知不足斋丛书》第二集中)。郑玄注《孝经》是用的今文本,但是唐注出而郑注微;至宋初,郑注遂亡。今《十三经》中的《孝经》,是唐注本。

    (八)《尔雅》,本是秦汉时代的一部名物辞典,与圣道并不相干。其出现在平帝时,又有与《毛诗》、《周礼》训诂相合者,故近人亦有谓此书为刘歆伪撰者,但我以为刘歆没有理由伪撰此书。

    总上所述,我们知道,今日流行的《十三经》,其中除《尔雅》、《孟子》以外,都有伪古文。此种伪古文经,大多数出于西汉之末,但亦有出于东晋者,如《尚书》;更有出于隋代者,如《孝经》。然而皆谓为圣人的真经,这样,就真伪相乱,时代不明了。

    以上我简略地说明了群经的今古文之分,产生的时代及其演变的源流。从这里,我们知道在今日流行的《十三经》中,除《尔雅》、《孟子》外,其余或全为古文,或今古文并出。我们既从群经中辨别了今文和古文,是不是凡今文皆真、古文皆伪呢?不然。这里所谓真伪,只是今文经对古文经而言。因为古文经对今文经作伪,所以说古文经是假的,今文经是真的。实际上今文经中也有伪文,古文经中也有真史。

    例如今日被证实为今文经之《诗》三百零五篇、《书》二十九篇、《礼》十七篇、《易》十二篇、《春秋》十一篇、《论语》(鲁论)二十篇、《孝经》一篇十八章,并非古人自己的记录,而皆为周、秦间学者所纂集,其中固有不少真为古代的实录,亦有儒家托古的伪作。有西汉时加入之篇,如《书》之《泰誓》,《易》之《说卦》等。此外甚至有全为汉人伪撰之书,如《孝经》。他如《尚书》中之《尧典》、《皋陶谟》、《禹贡》、《甘誓》(近人亦有疑《洪范》、《梓材》、《胤征》、《康诰》者),《论语》中之后五篇(《季氏》、《阳货》、《微子》、《尧曰》、《子张》),都是后人的伪作,固不能因其为今文而即认为真史也。

    古文经对今文经而言,虽为伪经,但亦并非凭空杜撰,而为西汉末许多学者根据今文经及其他古典文献纂集而成。近来疑古学者往往站在今文家的立场,把古文经的纂集归之于刘歆一人的伪造,而且完全为了一种政治目的,即辩护王莽改制。这种说法,未免过火。假如刘歆真能一手伪造群经,则他不仅可以称圣人,而且可以称为超圣人了。

    实际上,古文经中,还是含有真实的史料。例如,《左传》,虽为《春秋》古文,但其所记,为《春秋》的史实,而且纠正了今文《公羊》上的若干错误。只要我们不为它的八股式的“书法”所蔽,仍然是研究春秋社会历史的最好史料。《毛诗》是古文,但其所录,为西周、春秋的诗歌。只要我们不为那种武断《诗》的时代、歪曲《诗》的本义之《毛诗序》所蔽,则《毛诗》仍然是研究西周、春秋社会的最好的史料。《周礼》虽伪,但其中有一部分仍可以认为战国史料。《孝经》虽伪,但由此可以看出汉人的伦理观念。古文《尚书》虽伪,但由此可以看出西汉末叶对古史的传说。关于这些,我们又不能因其为古文而遂认为伪史也。

    至于群经中间关于没有文字时代的记录,如虞、夏之文,不论其为今文,为古文,为西汉人所伪,抑为东晋人所伪,说是真的,都是真的,因为都是记录传说;说是假的,都是假的,因为都不是古人自己留下来的记录。故关于虞、夏之文,只要有考古资料做根据,无论今文和古文,都可以引为旁证。

    其次说到诸子。当作史料看,诸子之书,是研究先秦学术思想最主要的史料。而且其中亦有记述前代史实及反映或暗示当时社会内容的记录,故又为研究先秦社会史最好的资料。

    诸子和群经相反,不但没有被尊为圣经,而且在儒家学说的教义独裁之下,被指为“异端”,为“邪说”,为“奸言”,为“愚诬之学”、“杂反之辞”。即因如此,所以也就没有蒙上神秘的云雾。虽然如此,诸子之书,派别分歧,真伪杂出,所以一提到诸子,也令人有目迷五色之感。

    关于诸子的学术思想的流派,战国时即有著录。

    《庄子·天下》篇所举者有九家:曰墨翟、禽滑釐(附相里勤、五侯、苦获、已齿、邓陵子),曰宋钘、尹文,曰彭蒙、田骈、慎到,曰关尹、老聃,曰庄周,曰惠施(附桓团、公孙龙)。

    《 尸子·广泽》篇所举者有六家:曰墨子(即墨翟),曰孔子,曰皇子,曰田子(即田骈),曰列子,曰料子。

    《荀子·非十二子》篇所举十二家:曰它嚣、魏牟,曰陈仲、史鰌,曰墨翟、宋钘,曰慎到、田骈,曰惠施、邓析,曰子思、孟轲。《天论》篇所举者四家:曰慎子,曰老子,曰墨子,曰宋子。《解蔽》篇所举者六家:曰墨子,曰宋子,曰慎子,曰申子,曰惠子,曰庄子。

    《韩非子·显学》篇所举者两家:曰儒,曰墨。“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又于儒分八派,曰:“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于墨分为三派,曰:“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此外并附有宋荣子曰:“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

    《吕氏春秋·不二》篇所举者十家:曰老耽(聃),曰孔子,曰墨翟,曰关尹,曰子列子,曰陈骈(即田骈),曰阳生(即杨朱),曰孙膑,曰王廖,曰兒良。

    以上诸书,皆系战国时代的著作,其所著录,当系时有其人(唯皇子、料子、它嚣无可考),实有其学。关于上述诸家,据近人考证,除孔子、史鰌、邓析为春秋末年人外,余均为战国时人。即孔子的学说,经其门徒纂集,其成书,当亦在战国时。在这里,只有老子的时代,近来成为问题。以前,皆以老子为孔子的前辈,晚近梁启超著《论老子书成于战国之末》一文,辨证《老子》是战国末年的著作,我同意这种说法。所以诸子之书,大概都是战国时期的作品。

    关于诸子的学术思想,在上述诸书中,我们只能看到个别的叙述。虽其中亦隐约可以见其流派,但并无整然之划分。自刘歆《七略》,创为九流出于王官之议,班固因之以作《汉书·艺文志》,于是诸子之书别为十家:曰儒家,曰道家,曰阴阳家,曰法家,曰名家,曰墨家,曰纵横家,曰杂家,曰农家,曰小说家。本为十家,而又曰:“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盖以此而符合于刘歆之所谓九流也。

    按九流出于王官之说,显系后起之义。不但在战国诸子的著作中,看不见此说之踪影;即汉初《淮南子·要略》论诸子的学说之起源,亦无此说。《要略》之言曰:

    有殷周之争,而太公之谋生;有周公之遗风,而儒者之学兴;有儒学之敝(礼文之烦扰),而后墨者之教起;有齐国之地势,桓公之霸业,而后管子之书作;有战国之兵祸,而后纵横修短之术出;有韩国之法令(新故相反,前后相谬),而后申子刑名之书生;有秦孝公之图治,而后商鞅之法兴焉。

    《要略》所论,虽不必尽对,但在原则上,他认为诸子学说的兴起,都是时代的产物,这是很正确的。

    关于诸子学说的渊源,这里不及多说;这里要说的是诸子的著述之存佚和真伪问题。

    据《汉志·诸子略》所录,诸子十家,凡作者一百八十九家,书四三二四篇,其著述之繁富,可以想见。唯《汉志》所录,不限于先秦诸子,汉人的许多著作,也著录在内。而且其中伪托之书,占最大多数。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汉志》中竟录有黄帝、神农、风后、力牧等神话人物之著作,可以推知。

    不论《汉志》所录,是真是伪,而其所录各书,大都皆已亡佚;今所存者,不过十之一二而已。而且这十之一二的存书中,还有很多伪书。先秦的著作,实在屈指可数。

    据梁启超《〈汉志诸子略〉各书存佚真伪表》所列,《汉志》所录,儒家之书五十三家,已佚者四十五,仅存者八家,即晏子、孟子、孙卿子、贾谊、董仲舒(即《春秋繁露》)、《盐铁论》、刘向所序四种之三(《新序》、《说苑》、《列女传》)、扬雄所序四种之三(《太玄》、《法言》、《州箴》)。道家之书三十七家,已佚者三十四,仅存者三家,即《老子》、《庄子》、《管子》。法家之书十家,已佚者八,仅存者二家,即《韩非子》、《商君书》。名家之书七家,已佚者五,仅存者二家,即《公孙龙子》、《尹文子》。墨家之书六家,已佚者五,仅存者一家,即《墨子》。杂家之书二十家,已佚者十八,仅存者二家,即《吕氏春秋》、《淮南子》。此外,阴阳家之书二十一家,纵横家之书十二家,农家之书九家,小说家之书十五家,皆已全佚,仅能于他书中见其遗说。

    但是传世的子书,却不仅此数,例如儒家中有陆贾《新语》,道家中有《鬻子》、《文子》、《关尹子》、《列子》、《鹖冠子》,法家有《慎子》,名家有《邓析子》。此外并有《汉志》所无之书,如儒家中之《孔丛子》、《六韬》,道家中之《阴符经》、《子华子》、《亢仓子》,纵横家之《鬼谷子》,杂家之《于陵子》等,这些书近来已经证明是后人伪托的。

    关于诸子中的伪书,姚际恒《古今伪书考》曾列举全伪之书三十七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亦曾于诸子书目之下,一一注明“全伪”、“疑伪”及“疑撰人”等字样。据晚近学者研究,诸子之书,已决定全书皆伪者有《孔子家语》、《孔丛子》(现已公认为魏王肃伪撰)、《阴符经》、《六韬》(汉以后人伪撰)、《鬻子》、《关尹子》、《子华子》、《文子》、《亢仓子》、《鹖冠子》、《鬼谷子》、《尉缭子》(魏、晋至唐陆续伪撰)、《于陵子》(明人撰)、陆贾《新语》、贾谊《新书》、《老子河上公注》(晋以后人伪撰)、《吴子》、《司马法》、《晏子春秋》(大约西汉人伪撰)、《列子》(疑为晋张湛撰)。至于凡托名神话人物之著作,如《神农本草》、《黄帝素问》、《风后握奇经》等,其为后人伪托,更无可疑。此外如《申子》、《尸子》、《慎子》、《尹文子》、《公孙龙子》,原书皆佚。今传者或由近人辑出;但原书是否为本人所作,抑为秦汉人依托,也是问题。

    又如《管子》、《商子》、《孙子》,其书不伪,但绝非管仲、商鞅、孙武所撰,而为战国末年人之书。

    《老子》、《墨子》、《庄子》、《韩非子》是真书,但其中亦杂有伪篇。如《老子》中“佳兵者不祥”一节,《墨子》中“亲士”、“修身”、“所染”三篇,《庄子》中之外篇及杂篇之一部,《韩非子》中“初见秦 ”一篇,都是后人窜乱之作。

    总之,诸子之书,都是先秦古书。两千年来,由于传抄传写而发生讹误,已属不少,而又不断有人伪托,窜乱,所以几乎没有一部完全的真书。因而我们从诸子采用史料时,就要用一番工夫去判别它们的真伪。但这不是说伪托之书就完全没有史料的价值;伪托之书,只要我们知道它们作伪的时代,它还是那个时代的史料。例如《周髀算经》,当作周公作则错;当作周末汉初人作,则仍然是这一时代的古算书。《素问》、《难经》,当作黄帝及秦越人作则错;当作秦汉间人作,则仍然是这一时代的古医书。

    再次说集部诸书。集部诸书,在四部中问题最少。因为它们既不如经书之被神化,亦不如子书之多伪托,又不如史书之有窜乱。如果说它们也有问题,那就只是间有传刻的错误而已。

    集部之书,并非专记史实之书,大抵皆系纯文学的,至少亦为含有文学性的著作,其为研究文学史之主要的资料,尽人皆知。章实斋曰:“文集者,一人之史也。”其实,何止文集如此?诗词歌赋、小说剧本,又何尝不是历史资料?而且又何止是一人之史?在任何时代的文学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找到作者对当时社会所涂绘的阴影;不过他们所涂绘的阴影,有浓有淡而已。所以我以为集部之书,当作史料看,它们正是各时代的社会缩写,正是各时代的人民呼声,正是千真万确的历史记录。而且其中的历史记录,往往是正史上找不出来的。

    例如《楚辞》,在集部中是最古的一种,其中《天问》,记录着战国末叶楚国流传的许多神话传说。在《离骚》中,记录着当时楚国的党争。其他各篇,描写战国末年楚国流行的风俗。这些在战国时的史书中是找不到的。

    又如在汉赋中,班固的《两都赋》,张衡的《两京赋》,对于两汉的都市、宫室以及许多琐碎的掌故之记录,是两《汉书》中找不出来的。

    在三国时的五言诗中,如王粲的《七哀诗》,描写大混战中之难民逃亡的情形。曹植的《名都》篇,描写当时有闲阶级的生活。而这些,又是《三国志》中找不出来的。

    在唐诗中,如杜甫之《石壕吏》、《潼关吏》、《新安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描写“安史之乱”中唐代政府捆绑壮丁的情形;《哀江头》,描写沦陷以后的长安。白居易的《重赋》,描写唐代农民之被收夺;《轻肥》、《歌舞》、《买花》、《伤宅》,描写唐代统治阶级之骄奢淫逸;《盐商妇》描写唐代商人之豪富。韦庄的《秦妇吟》,描写黄巢入长安的情形。此外,在唐诗中,诗人之记述其所身历的事变和目睹的社会状况的诗歌,尚不知有多少。其所暴露的事实,又都不是新、旧《唐书》上所能找出来的。

    在宋词中,欧阳修的《渔家傲》,描写北宋时一年十二月的节日。秦观咏汴州,谓当时汴州充满了“珠钿翠盖,玉辔红缨”。王与之咏杭州,谓当时杭州“千门绣户笑歌声”。柳永咏钱塘,谓当时钱塘“参差十万人家”。此外如辛弃疾、陆游的作品,都反映出故国山河之感。这些关于风俗、都市和知识分子的情绪,又都不是《宋史》上所能找到的。

    在元曲中,如《窦娥冤》、《鸳鸯被》,描写元朝统治者的高利贷,以人抵账。《朱砂担》、《冯玉兰》,描写元朝统治者之强奸杀人。《陈州放粮》,描写元朝统治者的贪污腐化。《冻苏秦》、《荐福碑》,描写在元朝统治下知识分子之陷于饥饿。这些,又都是《元史》上找不出来的。

    在明代的传奇中,如孔尚任的《桃花扇》,描写南明福王政府之任用宦官党、投降派,放逐忠良,排斥贤士大夫,贪污无耻,内战第一,以及清兵南下时望风而逃的情形,历历如在目前,而这在将来的清史中,对于这一段历史,也未必写得这样生动。

    此外,在明、清的章回小说中,也反映出不少的史实。虽然在小说中的人物事实,大半都是假设;但在作者当时,则必须有这一类型的人物和事实。例如《水浒传》中写史进、林冲、鲁达、杨志,都是逼上梁山。不管有无史进等其人,而在明代政府的暴虐政治之下,人民之被迫而暴动,则为事实。又如《儒林外史》写士大夫周进、范进那样热衷可耻,写戏子鲍文卿那样忠厚可爱。不管有无周进、鲍文卿其人,而明代士大夫的风格,不如戏子,则为事实。同书写一个秀才倪老爹,后来竟至修补乐器为生,而且卖了自己的四个儿子。不管有无倪老爹其人,而明代知识分子穷到卖儿卖女的,一定不少,则为事实。又如《金瓶梅》写西门庆的荒淫无耻、武断乡曲、奸淫人民的妇女。不管有无西门庆其人,而明代有这样的豪绅则是事实。又如《红楼梦》写大观园里的秽史。不管有无大观园,而在清代的贵族中有这样豪奢、腐败、淫秽的家庭,则是事实。

    总之,自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以至明、清之传奇小说,乃至现在的许多文艺作品,它们表现出中国文学自己发展之一系列的历史过程,也反映出历史上所不载的社会发展的内容,所以它们是文学,同时也是史料。

    五 四部以外的各种文字记录

    不仅四部之书皆为史料,即四部以外之任何文字的记录,都有史料的价值。诚如韩愈所云:“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只要我们善于抓梳,废纸堆中,往往可以找到比经史子集中更可宝贵的史料。

    例如原藏内阁大库之清代档案,民国以来,人皆视同废纸,以后竟当成废纸,廉价拍卖(以档案四分之三,售与故纸商,数九千袋,得价四千元)。但是这庞大的废纸堆中,却含有极其珍贵的史料。例如其中有关于鸦片战争之文件,即有四五十卷。又如其中之康熙年间与俄皇大彼得、法王路易十四往来的文件,更是研究清初的外交宝典。关于档案之整理,只有罗振玉曾就其所得之一部编为《史料丛刊》 十册。此外王芷章曾就档案中有关于清代宫廷戏剧者,编为《清升平署志略》二卷。其有待于我们整理者,其数量至为庞大,其工作亦至为艰巨。

    又如碑铭墓志,看起来,似乎与历史无关,但是其中也往往有珍贵的史料。例如“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唐建中二年)记基督教始入中国事。开封“挑筋教人所建碑”(明正德六年)记犹太人及犹太教始入中国事。“九姓回鹘可汗碑”(唐刻无年月)记回鹘的历史及与唐朝的关系事。“唐蕃会盟碑”(唐长庆间刻)记唐与吐蕃会盟事。而且在有的碑文上还保存了古代外国文字。如“大秦景教碑”有古叙利亚文,“九姓回鹘可汗碑”有古突厥文、粟特文。“唐蕃会盟碑”则有古吐蕃文,因而这些碑铭又是研究古外国文字和古吐蕃文字的资料。此外,私人的墓志,也有时足以补史籍之缺失。如杨家将在《宋史》中并不重要;但我们读欧阳修所作“供备副使杨君(琪)墓志”,而后知杨业父子,在当世就有“无敌将军”之称。又如七下西洋的郑和,读《明史》,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宦者。但自昆明发现“马哈只墓志”,而后知郑和的父亲是阿拉伯人。他若碑碣的捐款数目,足以推知立碑时的物价和人民的生活程度。

    私人的函札,似乎无关大局;但其中也有些足以补史籍之缺失。例如司马迁《史记·自序》,述其遭受腐刑,几不知其故;但读其《报任安书》,则详知其事。又如三国时,中国大疫,《三国志》仅书某年大疫,而不记其程度。但读魏文帝《与吴质书》,而后知“昔年疾疫,亲故多罹其灾”。又如读多尔衮《致史可法书》,而后知清兵在征服中国的战争中,曾执行诱降的政策。读明桂王《致吴三桂书》,而后者知桂王求为藩封。此外如清朝的曾、左、李、胡诸集所载的信札,都是研究近代史最好的史料。

    宗教经典,看起来似乎是一种迷信的说教,但其中也有史料。例如《释氏要略十诵律》云:“以佛塔物出息,佛听之。”僧祇云:“供养佛华,多听转卖入佛无尽藏中。”这就反映出唐代的僧侣打起佛教的旗帜大放高利贷。此外在各种佛典中都充满了古印度的神话传说。又如基督教的《创世纪》中有“罗得和他女通奸”、“亚伯拉罕和他妹子结婚”等故事,这些都是犹太最古的传说。

    又不仅以上的文字记录中皆有史料,诚如梁启超所云:“一商店或一家宅之积年流水账簿,以常识论之,宁非天下最无用之物?然以历史家眼光观之,倘将‘同仁堂’、‘王麻子’、‘都一处’等数家自开店迄今之账簿及城间乡间贫富旧家之账簿各数种,用科学方法一为研究整理,其为瑰宝,宁复可量?盖百年来物价变迁,可从此以得确实资料;而社会生活状况之大概情形,亦历历若睹也。又如各家之族谱家谱,又宁非天下最无用之物?然苟得其详瞻者百数十种,为比较的研究,则最少当能与人口之出生死亡率及其平均寿数,得一稍近真之统计。舍此而外,欲求此类资料,胡可得也?”(《中国历史研究法》)

    又岂仅如梁氏所云账簿、家谱可以当作史料,即杂志、报纸、传单,亦无一不是史料。假使我们把抗战以来,各种杂志中主张民主与反对民主的论文汇集起来,就可以写成一部抗战以来的政治思想史。又假如我们将抗战以来报纸上所载的贪污事件汇集起来,就可以写成一厚本贪污列传。将报纸上所载的兵役故事汇集起来,就可以写成若干新《石壕吏》的诗歌。将报上所载之敌人暴行汇集起来,就可以写成无数的新《屠城记》。在相反的方向,假如我们把报上所载的沦陷区域的人民起义事件汇集起来,又可以写成无数的英雄传记。总之,只要我们耐烦去搜集,则无往而非史料。

    * * *

    [1]. 文字的记录,始于记事。故中国古代,文、史不分,举凡一切文字的记录,皆可称之曰史。直至汉代,尚无史部之别,刘歆《七略》、班固《汉书·艺文志》,虽将富于史实记录之文献,并入《春秋》之属,但并未独立。史部诸书从文献中分别出来而为一个独立部门,始于晋代。晋荀勖撰《中经新簿》,始分中国文献为甲、乙、丙、丁四部,而史为丙部。至李充撰《四部书目》,重分四部,经为甲部,史为乙部,子为丙部,诗赋为丁部,而中国的文献遂别为经、史、子、集四部。以后历代因之,至于今日。

    [2]. 诸史《经籍志》或《艺文志》,对于史部分类,各不相同。少者分十类,多者分十六类。而其最初的范本,则为阮孝绪《七录》,阮《录》分史部为十二类,即国史、注历、旧事、职官、仪典、法制、伪史、杂传、鬼神、土地、谱状、簿录,是为史部最初之分类。《隋志》因之,分为十三类,曰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簿录。《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皆分十三类,其目相同,曰正史、编年、伪史、杂史、起居注、故事、职官、杂传、仪注、刑法、目录、谱牒、地理。《宋史·艺文志》亦分为十三类,曰正史、编年、别史、史钞、故事、职官、传记、仪注、刑法、目录、谱牒、地理、霸史。《明史·艺文志》则分十类,曰正史、杂史、史钞、故事、职官、仪注、刑法、传记、地理、谱牒。清《四库全书总目》则增为十六类,曰正史、编年、纪事本末、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此外尚有许多别录,其分类有多至三十七类者,不及备举。

    [3]. 例如《左传》宣公二年载赵穿攻杀晋灵公于桃园。当时晋国的太史董狐,在晋史上记载此事,不曰“赵穿弑其君”,而曰“赵盾弑其君”。赵盾提出质问,董狐曰:“子身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

    [4]. 中国自有文字以来,即有专司史实记录之人。殷契、周金之镂刻,皆非具有专门技术之人才不可。自春秋以至战国,各国皆有史官。如赵鞅,不过晋之一大夫,而有直臣书过,操简笔于门下。田文,不过齐之一公子,而每坐对宾客,侍史记于屏风。至若秦、赵二主,会盟渑池,各命其御史书某年某月,鼓瑟击缶。《左传》昭公二年,谓晋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太史氏,是鲁亦有史官。至秦有天下,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章》,是秦亦有史官。汉兴,武帝又置太史令,以司马谈及其子迁为之,以后历代皆置史官。

    [5]. 关于三国的正伪,史家看法不同。在晋,则陈寿正魏,习凿齿正蜀;在宋,则司马光正魏,朱熹正蜀。陈寿生于西晋,司马光生于北宋,西晋与北宋,皆据中原,与魏相同,苟不以地望为据,则晋、宋为僭,故其所以正魏者,即所以正晋、正宋也。习凿齿生于东晋,朱熹生于南宋,东晋与南宋,皆偏安江左,若不以血统为据,则东晋、南宋为僭,故其所以正蜀者,亦所以正东晋、南宋也。

    [6]. 宋人之所以正梁、唐、晋、汉、周者,以宋之天下篡自周。由周而汉而晋而唐而梁,实为一篡夺系统。因正宋而遂不能不正周,因正周而遂不能不正周之所自出。由此上溯,以至于梁,遂上继唐代。故五代史之正梁、唐、晋、汉、周,亦所以正宋也。

    [7]. 《史通·内篇·曲笔》。

    [8]. 《史通·内篇·杂述》。

    [9]. 《史通·内篇·杂述》。

    [10]. 《史通·内篇·杂述》。

    [11]. 《史通·内篇·杂述》。

    [12].《史通·内篇·杂述》。

    [13]. 《史通·内篇·杂述》

    [14]. 《史通·内篇·杂述》。

    [15]. 《史通·内篇·杂述》。

    [16]. 《史通·内篇·杂述》。

    [17]. 《史通·内篇·杂述》

    [18]. 《史通·内篇·杂述》。

    [19]. 《史通·内篇·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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