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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最新章节!

    看了上文种种,我预备提出一个感想与三个问题来,和有耐性看这篇稿子的人商榷。

    一个感想是:古人所下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断语是不确的。这个断语,以前是很有人相信的。《左传》上说,“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可见五世的说法是很古的。近代人家往往在门楣上贴上“五世其昌”的横条,每逢新年,又总要更换一次。可见这五世的说法也是流播得很广的。但何以五世呢?五是一个成数,是我们手指之数,五世之数,在以前比较早婚的时代,也是一个人有希望及身看得见的世数;宗法上“小宗五世则迁”的规矩大约也是这样来的。这些固然都不错。但一样是一个愿望,何以不多包括几世,而甘心以五世为限?第六世起便听其衰败下去么?《左传》上的占卜之词只说五世,还可以说是不敢希望太奢;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是一个很肯定的说法,何以会如是其肯定,我们就不明白了。

    无论如何,我们从上文《世泽流衍图》里,很可以看出来君子之泽是不一定五世而斩的。91个血系在这一点上分布如下:

    4世 8系

    5世 15系

    6世 13系

    7世 13系

    8世 8系

    9世 8系

    10世 5系

    11世 4系

    12世 7系

    14世 1系

    15世 2系

    16世 1系

    17世 4系

    18世 1系

    21世 1系

    平均起来,每一个血系的世泽流衍可以到8.3世之久。明清两代,前者享国270余年,后者享国260余年,合得540余年,在这时期里,世泽最长的血系可以流衍到21世,平均每世差不多恰好26年。以26乘8.3,得215.8,即嘉兴的望族,平均大约能维持到二百一二十年,也就不能说不长久了。这当然是只就方志谱录中有记载的而言,这种记载的通病是失诸片段简略,若更周密详明的话,这种年限似乎还有伸展的可能。

    其次我们要提出三个问题:一、望族之所以成,当然有人才的产生有关;望族中的许多人,多少总是一些人才,我们在上文早经说过了,但我们不妨问,此外我们有没有一些简单的方法,来指正上文的血缘网确乎是一个产生人才的集体。二、90多个血系,为数固然已经不算太少,但是难道嘉兴所有的望族已经被一网打尽了么?三、望族的寿命,修短很不一致,何以修?何以短?何以兴起?何以衰亡?盛衰兴替的理由何在?朕兆或症候如何?这三个问题虽亟切不易答复,至少我们似乎应该提出来讨论一下。

    一、 我们以为上文的血缘网不能不说是一个产生人才的集体。要是嘉兴是一个人才的渊薮,这血缘网真是一个名实相符的把人才笼括起来的一个网子。这一层至少有三四宗数字可以帮同证明。一是复社的社员。加入社团的举动,以前的读书人是多少有些不赞成的,似乎尤其是在理学方面用功夫的人。清初嘉兴两位入祀“两庑”的儒家,张履祥(杨园)与陆陇其(清献),在这方面都表示过反感。清献的父亲标锡,尝引吴忠节公(麟徴)(77)训诫清献说:“居官不入党,秀才不入社,便有一半身分。”《杨园年谱》里有如下的一段记载:“是时复社声名达于穷乡,争趋张溥、周钟之门;吴子琦请于先生,欲游名公之门以延誉,先生止之;子琦意甚坚,先生曰,如必不可已,往拜杨维斗先生可也。”不过平心而论,再揆诸君子不党而群,不同而和的精意,复社一类的组织未尝没有它的价值,而加入的人也不一定失什么身份。至少从宽看去,他们总不失为一些人才。杨园自己的朋友里就有好几位是复社的社员,例如,钱本一(一士)(17)、朱一是(近修)(1)、李明嶅(山颜)(41)。

    复社的名单不止一个,据吴(扶九)所辑,共得2240人,其中嘉兴府占140人。这140人中,有59人是在我们网里的,即占嘉兴的42.1%,或全国的2.6。这59人是:

    嘉兴府————陈恂(6) 项声国(32) 蒋芬(14) 陆清原(45) 谭吉彭(69) 陆瀹原(45) 钱继振(16) 黄子锡(31) 徐彬(33) 朱一是(1) 查继甲(1) 查嗣馨(1)

    嘉兴县————谭贞良(69) 钱嘉徴(15) 陈恪(6) 项浚元(32) 姚瀚(80) 盛九鼎(59) 黄涛(31) 李明峦(41) 李明嶅(41) 沈嗣选(62)

    秀水县————朱茂晖(22) 包鸿逵(53) 朱茂旸(22) 徐肇森(33) 俞汝言(59) 姚澄(80) 李明岳(41) 李寅(41) 钟嵚立(65)

    嘉善县————钱柟(16) 钱继章(16) 钱棻(16) 魏学濂(76)

    钱栻(16) 魏学洙(76) 钱默(16) 钱熙(16) 魏学渠(76) 曹尔堪(73)

    平湖县————赵韩(59) 过铭簠(40) 马嘉植(52) 陆洽原(45) 陆浚原(45) 施(67) 陆上澜(59) 陆又机(59) 屠象美(72)

    海盐县————张奇龄(2) 陈梁(7) 陈光(7) 钱泮(15) 陈许廷(7) 查诗继(1) 冯景裕(54)

    石门————徐肇梁(33)

    桐乡————钱本一(17)

    这59人全都是嘉兴人,至于府境以外而同时因婚姻或移徙关系而也入我们的网的复社社员还不在内,例如钱塘俞时笃(91),又如陈光的妻父太仓王家颖(7)。(好几种人物汇传的作品都把家颖当作华亭王图炳之后,不但地域有误,时代亦且颠倒!)

    第二宗可以帮同证明的事实,是所谓“巍科”的人物。所谓巍科人物指的是科举制度下会试的第一人与廷试第一甲的三名与第二甲第一名,即所称会元、状元、榜眼、探花与传胪的是。巍科人物是不是都配叫做人才,我们固然不便肯定,但近人张惟骧(季易)的几句话至少是很公允的。他说,“此五人者,固不能人人足以泽当时而式后世,而道德勋业节义文章之士足以炳史册而善心身者不知其凡几也。是故士君子虽不必因科目而重,而科目未始不足以重士君子”(《明清巍科姓氏录·跋》)。明代共有巍科人物440人(凡属中了会元以后廷试又列在前茅的四名中间的都算作二人;又,洪武三十年丁丑科举行过两次廷试,第二次事出勉强,未算,否则是445人);清代共有520名(顺治九年壬辰科与十二年乙未科的满榜未算);合之得960人。嘉兴府明代得12人〔算陈之遴(9)在内〕,清代得28人〔算金德瑛(20)在内〕,共40人。明代12人中,落在我们网里的10人,漏网的只2人,为83.3%与16.7%之比。清代28人中,落网的17人,漏网的11人,是60.7%与39.3%之比;合之,40人中,落网的27人,漏网的13人,是67.5%与32.5%之比。

    这不过是就府境以内说。同时,府境以外,因为婚姻关系的缘故,也有不少人落网或至少是带在网上的。就目前可知的而言,那数目是31人,合之得58人。即明清两代全部巍科人物的6.0%。这58人中:会元12人,状元14人,榜眼11人,探花10人,传胪11人,分配得很是平均。他们的姓名、科分、籍贯以及和各望族的关系列表如下:

    续表

    续表

    博学鸿词科的人物也可以帮同证明我们的血缘网是很有“毓秀”的(aristogenic)价值的。清代举行过两次鸿博的考试,一在康熙己未,二在乾隆丙辰。和己未一科发生关系的(连辞不应荐的也算在内),全国共207人,丙辰科共268人,合得475人;己未一科中,有15人的姓名可以在我们的网里发见,丙辰一科则有16人,合之得31人,即占总数6.5%,比巍科人物的6.0%还要略高一些。若只就浙江一省与嘉兴一府比较,则己未科是52人中14人,丙辰科是60人中15人,合之是120人中29人,或26.0%。再就应试而取中的而言,则名列血缘网的,己未科50人中5人,且都考在第一等,丙辰科则18人中2人,则都是二等;合之得68人中7人(其中府境内者5人,境外者2人),即10.3%,是不能算不高的了。血缘网中所有与鸿博科有关的31人列下:

    续表

    最近番禺叶氏辑印《清代学者象传》,已印的169人中,有18人,即几乎是11%,是在我们的网里的。若就已印、待印、待访的总数而论,则480人中得33人,约7.0%。那已印的18人是项圣谟(32)、彭孙遹(54)、朱彝尊(22)、高士奇(37)、查升(1)、查慎行(1)、何焯(22)、张照(37) (41)、钱陈群(15)、王安国(59)、冯浩(29)、钱载(15)、冯应榴(29)、潘奕隽(1)、王念孙(59)、汪如洋(75)、姚文田(21)(23) (75)、王引之(59)。这也可以供我们的参证。

    总结上文,我们的血缘网所已网罗的人物至少有:

    复社社员————全国的2.6% 全郡的42.1%

    巍科人物————全国的6.0% 全郡的67.5%

    鸿博人物————全国的6. 5% 全省的26.0%

    清代学者(叶氏《象传》)————已印的11.0% 总数的7.0%

    说“所已网罗”,说“至少”,显而易见是因这些数字是极有扩充的可能性的,随时有新的血缘关系或姻缘关系发见,我们就随时可以把它增加。这三四种资料里,当然有一小部分的人物是相同的。例如魏学渠列复社,也列鸿博;汪如洋列巍科,也列《学者象传》;金德瑛列鸿博,也列巍科等。

    二、 84个和许多附见的望族之外,嘉兴当然还有不少的世家大族。这些,我们也要约略介绍一下。不过,就《府志》所能告诉我们的而论,这种人家确乎是不多,尤其是假若我们坚持须满五人的标准的话。姑且把满五人的几家或零星血系列表于后:

    续表

    续表

    一起也有60个血系。它们在量上固然赶不上我们在网里所搜罗的;在质上,一般的说,也大有差别。同时我们得记住,这个50多家的单子也是很暂时的,只要有新材料发见,它随时可以起两种变化:一是一部分的血系难免不因婚姻关系而被摄取到上文的大网里去,那(38)号的柯氏和(43)的刘氏的一部分,就是临了被摄取去了的;二是有几个姓氏与里居相同的血系,会因世系关系的新发见而归并起来,例如石门有五个姓吴的血系,我相信五个中间,总有一部分实在是一族的。

    其余不足五人的血系我们目前只好割爱。但关于它们的资料,我们是保存着的,以备将来作归并与联系之用。

    *   *   *   *

    三、 最后我们对于世家大族所由兴废盛衰的道理,不能不有所讨论。上文我们在介绍各望族之先,定下过几条规矩,中间第四条曾经声明,我们要注意几种东西:一是由来,二是世数及人数,三是婚姻关系,四是关于盛衰兴亡的论证。我们在下文的讨论,至少一部分要根据在这四点上我们所著录下来的种种。

    世家大族所以兴替盛衰的理由,自然是很多的,但不妨归并为三类:一是“虚的”,二是“实的”,三是“可虚可实的”。或,一是玄学的,二是比较科学的,三是可以有玄学的或科学的解释的。风水、家运、祖宗保佑、神灵呵护一类的解释,就是比较玄虚的。这一类的解释,我们在这番研究的资料里,并没有遇见多少。一起只有三四个讲到风水的例子,一是陈氏(9),据说陈氏的所以子孙昌盛,科第蝉联,是因为精通“青乌术”的缘故;和嘉兴望族有婚姻关系的华亭王氏(20) (37),据说也是如此。二是项氏(32),项忠的后辈特别发达,人家都说是因为“阴地甚佳”。三是沈氏(59),《清溪沈氏家乘》的《轶事纪闻》里写着:

    望洋公(维)墓在林致字圩,本平原、平野两公造以葬尊人次山翁(奎)者,经营既成,葬有日矣。平原公惑堪舆家言,长房不利,改卜胡店桥西。懿所(民彝)寅所(民范)两公遂觅以葬公(维)。初葬,长房果不利,后科第蝉联。地可遇而不可求,信夫!

    次山翁是沈奎,望洋公是沈维,试阅沈氏系图(59),这两人的后辈确乎很有一些盛衰的分别。维一支传到清代末叶,还有著称的人,沈初便是他的八世孙。沈奎一支,要不是因为和曹氏与张氏的婚姻关系,也许就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我们的系图。不过,张氏另有系图,见(84);沈奎的曾孙女嫁曹遵何,即曹溶(秋岳、倦圃)所自出(22);曹、张二氏的地位安知一部分不是沈氏的婚姻所赐的呢?这一点,普通讲风水的就不管了。第四例是施氏(67),据说施凤来出生以前,他的祖先施雷的坟上,忽然水如潮涌,“诸港澈底奔赴,绕墓水高数尺”,好久方才平复;这种风水,竟然是很实在的了,但对于凤来之所以生与夫施氏因凤来之生而昌盛,毕竟是一个很玄虚的解释。和这施氏的故事相像的又有钱氏(15),盛枫《征献录》说:钱氏“先茔久芜废,一夕忽发光怪,群鹤巢其树巅,明年琦登科,自是贵显相接。”但凿凿有据像下列一类的故事,我们在嘉兴,至少在我们这回研究所包括的资料里,倒还没有能找到。

    苏城吴氏始祖茔,明时葬在胥门外桐泾,与七子山相对。有术者过其地曰:此吉壤也,逢壬戌当发,惟先旺女家耳。及嘉靖壬戌,申文定公时行中状元,申为吴婿;天启壬戌陈文庄公仁锡中探花,陈为吴甥;康熙壬戌彭太史宁求中探花,彭为吴婿;乾隆壬戌陆明府桂森中进士,陆为吴甥。嘉庆壬戌吴裔孙棣华殿撰廷琛始中会状;道光壬辰廷琛堂侄钟骏又中状元。(钱泳,《履园丛话》,十三)

    讲风水与家门鼎盛的因果关系,大约这是可以叹为观止的一例了。这例虽然出在苏州,和我们却也很有瓜葛,原来桐泾吴氏,因为和查氏(1)有婚姻关系,也未尝不是我们血缘网的一部分,吴廷琛的从曾孙女,吴钟骏的三从孙女,就嫁给查氏;同时,最先发旺的“女家”申氏,又和谭氏(69)有婚姻关系。

    风水的例子不多,是有一个理由的,就是:以前读书明理的人终究信风水的少,而信种德食报的多。项忠(32)的子孙多贵显,别人说是因“阴地甚佳”,而在《见闻杂记》的作者看来,却无疑的是忠一生种德的结果。项忠至少做过三件功德的事:一、“按高州,释良家被掠者数百人”;二、“在陕西,不待奏报,发仓赈饥”;三、“巡视京畿水灾,全活二十七万八千余人”。《见闻杂记》的作者于是乎说“有功如此,食报宜矣”。这一段目的在正大众观听的话是富有代表性的。以前读书明理格物致知的人大约谁都可以赞成。

    说到这里,我们就涉及所谓可虚可实的一类解释了。先辈中若有贤明的母亲或以孝行义行或人品端方著称的祖宗,以前也往往被引来作为家道所以隆盛的理由。上文有系图的90几家望族里,至少8家是开头有过一位贤母的,张氏(2)、钱氏(17)、朱氏(23)、冯氏(29)、黄氏(31)、徐氏(35)、彭氏(54)、卜氏(55)。同时,至少又有二十五家的老祖宗是入《府志》的《孝义传》的:张氏(3)、陈氏(6)、郑氏(11)、钱氏(19)、朱氏(23)、朱氏(24)、屈氏(26)、范氏(28)、项氏(32)、徐氏(35)、高氏(36)、过氏(40)、陆氏(45)、陆氏(48)、马氏(52)、包氏(53)、孙氏(57)、沈氏(59)、沈氏(60)、施氏(67)、陶氏(70)、屠氏(72)、汪氏(75)、魏氏(76)、吴氏(79)。我说至少有8家和25家,因为一时候无法逐一查明,否则必不止此数。贤母的概念是很清楚的,大约“治家勤俭、教子有方”八个字可以赅括,若丈夫死得早,而守过多年的节的话,当然更是难能可贵。在以前的中国社会里,确乎有不少的人家,因为贤母的存在,而收兴绝继灭的效果的。至于入《孝义传》的男子,有的以孝行著,有的以义行称,有的更能入孝出义。所谓义行,大之如办许多公益事务,例如赈荒、施药、修桥、补路之类,小之如脱人于难,弟兄让产等。也有以消极的品行端正入传的,例如不纳贿、不贪色、不拆散人家婚姻等。25家中,有两家的义行是很有趣的,就是曾经合起来捐一大笔钱来建造学宫,就是平湖的陆氏(45)和沈氏(59)。

    何以说这一类的解释是可虚可实的呢?若用阴骘或果报的眼光来看,便是虚的,是玄想的。上代有贤祖母,或孝义的老祖宗,下代有好子孙。说子孙的好,即所以“报”祖宗的贤孝,就玄虚了。报应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何以会有报应?谁管报应的事?何以常有不报的例子?“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那迟的程度究属有无限制?都成为无法答复的问题。以前的读书人,虽不必尽信狭义的因缘果报论,但一种广义的“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的“天道好还”论,对他们是很真实的。方志必有孝义传,而孝义传中的人物总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世家大族的祖宗,这便是一个解释了。不过有一点我们应该注意,就是做传的人,并不按时代的次序,先把祖孙的孝义传做好了,搁在一边,徐徐的静观子孙中的出秀;乃是子孙出秀以后,做传的人才开始查看他们的上代,查看有得,才着手在孝义传里,多添上一两个小传。这种方法,在略知科学方法的人,也认为是有些玄虚的。

    但好祖宗的存在,也很可以引来做一个很实在的解释。祖宗,尤其是中国的祖宗,代表两种力量:一是遗传,二是教育。祖宗贤明端正,能行善事,表示他自己就有一个比较健全的生理与心理组织,这种组织是他的遗传的一部分,很可以往下代传递的。他这种种长处也往往给子孙以一些很好的榜样,一些力图上进的刺激。辱没先人,在中国读书人看来,是最大的一个道德的罪过;所以在中国,祖宗之所以为一种教育的力量,似乎比西洋为大。这样说来,好祖宗就直接成为好子孙所由产生的一个理由,直接成为世家大族所由兴起与所以维持的一种动力,不必假手于第三者的因缘果报之说了。(说详拙著《人文史观与“人治”“法治”的调和论》一稿,现入《人文史观》一书中)

    因缘果报之说或积德食报之说的最大困难在有“验”有“不验”。就本篇的资料而言,“验”的固然不少,“不验”的却也很多。最著的例子殆莫过于陆当湖与张杨园。陆杨两位都是一代大儒,品德之盛,一时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他们媲美。揆诸积德食报之理,他们的子孙虽不必像世俗所羡慕的那般隆盛,至少也应当在耕读生涯里维持相当的繁荣。但事实并不如此。当湖的后辈很不振,二子,定徴早死无后;宸徴多病、口吃、重听,精神上也似乎不很健全。当湖殁后,不过七八十年,他的坟墓便几乎到一个没有人照管的地步。杨园的情形更不好。他并不在我们的血缘网里,也不在其它单另的血系中间。这一点当然不是为杨园诟病。但他根本上就没有能留后辈。《杨园年谱》里说,“先生长子维恭,早世,次子与敬,未娶而夭,继孙圣闻亦夭,继曾孙名文相,其后未考;今则无主后者,甚可悲也。”更可以伤感的是嫁给尤氏的长女竟至被丈夫鸩杀,而凶手还是杨园自己的门徒。积德如彼,而食报如此,真是太教人失望了。不过我们也知道,平日极言积德食报的人,遇到这种例子,便略过不提,最多也不过说一声,天道难知。

    最后说到我们所认为是实在的一些解释。属于这一类的解释至少有三个:一是移徙,二是婚姻,三是夭寿。血缘网里90多个血系里,至少有44个我们知道是从府境以外移来的。列表如下:

    续表

    续表

    这四十多个移殖的例子里,除了(32)项氏与(39)孔氏以外,其余都有资料可查。祖籍的分配,自然是以府境以外的浙西为最多,表中提到的有十五六次;其次应该是浙东,但只有4次;再其次是江南各省区,提到的计江苏8次,安徽7次,江西3次;最后是江北的省区,计河南10次,山东2次,河北1次。河南的所以特别多,是因为南宋初年避乱的关系;许多江浙人家的谱录里大都有此记载,但他们十九不说“避乱”,而说“扈跸”,就是跟了皇帝同来的意思。安徽人也似乎特别多些,明中叶以后,徽州人到江浙经商的很多,最初总著商籍,后来也就正式入籍了。至于迁移的原因,除了避乱、经商以外,还有避戍、就婚、作官等等,我们不细说。

    移民何以与世家大族的形成有关?这问题不是片面可以答复的。大体说来,人口分子中间,流浪性太大的固然不能成就什么事业,而安土重迁的又大都故步自封,唯有在相当的戟刺之下能自动的选择新环境的人,才真正能有为有守,一样成家立业,也唯有这种人才最能维持久远;时和景泰,他可以进而博取功名利禄;时难年荒,他可以退而株守田园,韬光养晦。在以家族制度为重心的中国社会里,这种人似乎特别占便宜,因为无论社会秩序如何的不安定,他总有一个可以退守的老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在我们血缘网里的许多的血系,平均所传便不止五世,而是八九世;上文云云,至少是一部分的解释了。(移民与人才选择的关系,说详拙译《自然淘汰与中华民族性》,现入《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一书中。)

    其次是婚姻。这是我们在搜罗本篇的资料时最注意的一点。我们在上文的80几个系图里,至少可以找到560根红线,因为嫁娶两见的缘故,这许多红线至少代表280多次的婚姻关系。这许多次的婚姻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前中国有方以类聚、物以群分的说法,近代生物学家也告诉我们物类相聚的道理,最近优生学者更发见所谓类聚匹配的原则。其实在有人发见这原则以前,我们早就有这种经验,整个的生物界早就有这种经验,不过因为归纳式的思考还没有成为习惯的一部分,所以没有能简单的把它陈述出来罢了。《左传》上“齐大非偶”的一句话,就足以证明这种经验的存在。后世家族制度日益发达,门第观念日益牢不可破,于是此种经验更成为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

    婚姻既有类聚的道理,它对我们这篇研究的意义就很显然了。假若小人结党、君子成群是一种自然的倾向,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通婚,愚拙的人和愚拙的人配合,也就成为势所必至理有固然的事。此种类聚的趋势可以走得很远,举凡体格的强弱,智力的高下,兴趣才能的各别,都可以因类相聚,而成为婚姻的张本。我们对于80多个系图里的大小血系,暂时不能有进一步的分析,否则我们不难发见血系与血系之间,体力的强弱与智力的高下虽大都在同一水平线上,而兴趣才能则往往有一些显著的分别;而凡属兴趣才能相近似的血系更容易彼此缔结姻好。例如,李宗潮娶张照的侄女儿(41),张照则娶高舆的女儿(37),而高舆的从子高衡娶的是李宗潮的堂侄女、李宗渭的女儿叫李檀(41)。这三家的才能兴趣都侧重在文艺一方面,男的不必说,女的至少有李檀,入《府志·才媛》。张照之后,有好几位女子入《画史》;婚姻以品类相聚,可见是极自然的一种趋势。高、张、李三家的婚姻关系如下图:

    张照与妻高氏相差至两辈,从年岁上和中国婚姻习惯上看去,似乎有些困难。但张、高婚姻关系见《府志》平湖《文苑》(高嵩传),高、李关系见《府志》平湖《才媛》(李檀传),李、张关系见李富孙《鹤征后录》卷七(李宗潮传),想来不会有很大的错误,至少三家有循回的姻好关系总是一个事实。

    再如明末嘉兴以忠节著称的人很多,而郡城的徐氏(徐世淳)(33),海盐的吴氏(吴麟徴)(77)、徐氏(徐从治)(34)、彭氏(彭期生)(54),尤为杰出。郡城徐氏一门死18人,见《府志》嘉兴《列传》。吴氏守城(即北平西直门)和殉难的事迹,详朱朝瑛所作的行状;彭氏死事的经过,见彭孙贻的《太仆行略》;徐氏的,则详盛枫的《嘉禾征献录》。如今我们知道这四家,也有婚姻关系。彭期生的女儿嫁给徐世淳的侄子,侄女则嫁给徐从治的儿子复贞;而世淳的孙女便是吴麟徵的侄孙媳。如下图:

    在以前科举时代,科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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