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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三代之法,藏天下于天下者也①:山泽之利不必其尽取,刑赏之权不疑其旁落②;贵不在朝廷也,贱不在草莽也。在后世方议其法之疏,而天下之人不见上之可欲,不见下之可恶,法愈疏而乱愈不作,所谓无法之法也。
【注释】
①藏天下于天下:即公天下。
②旁落:落在别人手中。
【译文】
三代的法,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而设立的法:山川、河泽之利不会尽数攫取,刑狱赏罚的权力也不用担心会落于别人之手;不因为身在朝廷就变得尊贵,也不会因为身处民间就变得低贱。到后世,有人议论三代之法粗疏,但是当时天下的百姓并不认为在上的高官有什么好处,帝王将相也不觉得下层百姓有什么不好,法越简单越没有动乱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无法之法。
后世之法,藏天下于筐箧者也①;利不欲其遗于下,福必欲其敛于上。用一人焉则疑其自私,而又用一人以制其私;行一事焉则虑其可欺,而又设一事以防其欺。天下之人共知其筐箧之所在②,吾亦鳃鳃然③,日唯筐箧之是虞④,故其法不得不密。法愈密而天下之乱即生于法之中,所谓非法之法也。
【注释】
①藏天下于筐箧:即私天下。筐、箧,均是盛物的竹器。
②筐箧之所在:这里比喻天下之利都藏于帝王之处。筐箧,喻天下之利。
③鳃鳃(xǐ)然:恐惧的样子。
④虞:忧虑,担心。
【译文】
后世之法,是把天下当作君主的私产,将天下之利收于自己的私囊,不想将利益分享给天下百姓,想要将所有福分都敛归君主一人。任用了一个人就怀疑他谋求私利,于是就又任用另一人来监督;实行一个政策又怀疑其中有可被欺诈之处,于是又实行另一个政策来防止。天下之人都知道天下之利藏于君主之处,君主也日夜为自己的私利而忧虑,于是不得不制定严密的法令。然而法越严密,天下的动乱就越多,这就是所谓的非法之法。
论者谓一代有一代之法,子孙以法祖为孝①。夫非法之法,前王不胜其利欲之私以创之,后王或不胜其利欲之私以坏之。坏之者固足以害天下,其创之者亦未始非害天下者也。乃必欲周旋于此胶彼漆之中②,以博宪章之余名③,此俗儒之剿说也④。
【注释】
①法祖:效法、仿效祖宗。指后代君主遵循前代君主的治国之策。
②此胶彼漆:指拘泥于祖宗的成法,不知变通。胶、漆均是有黏性的物质。
③博:获取。宪章:效法。
④剿(chāo)说:抄袭别人的言论为己说。《礼记·曲礼上》:“毋剿说,毋雷同。”郑玄注:“剿,犹揽也。谓取人之说,以为己说。”剿,抄取,袭取。
【译文】
有人说,一代有一代的法,后世子孙以效法祖宗为孝。其实这些“非法之法”是前代君主为了实现私欲而创立的,后代的君主又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破坏前代君主之法。破坏前代君主之法当然会对天下有害,但前代君主创制的法也未尝就没有祸害天下。如果一定要拘泥于祖宗之法而博取“法祖”的名声,这只能是庸俗的儒生抄袭别人的言论。
即论者谓天下之治乱不系于法之存亡。夫古今之变,至秦而一尽,至元而又一尽。经此二尽之后,古圣王之所恻隐爱人而经营者荡然无具①。苟非为之远思深览,一一通变②,以复井田、封建、学校、卒乘之旧,虽小小更革,生民之戚戚终无已时也③。
【注释】
①恻隐:同情,怜悯。经营:规划营治。
②通变:犹变通。不拘常规,适时变动。
③戚戚:忧惧、忧伤的样子。《论语·述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何晏集解引郑玄曰:“长戚戚,多忧惧。”
【译文】
又有人说,天下的太平与否与法的存亡无关。观察古今之变,古代圣王出于恻隐之心、爱护人民而制定的法,到秦代被破坏了一部分,到元代又被破坏了一部分。经过这两次破坏,古代圣主贤君所提倡的恻隐爱人之心,在后世君主身上已荡然无存了。如果不经过深思远虑,不拘常规地适时变动,恢复井田制、分封制以及学校、兵役赋税的原有制度,那么即便有小小的变革,百姓的忧惧也永远不能结束。
即论者谓有治人无治法①,吾以谓有治法而后有治人。自非法之法桎梏天下人之手足②,即有能治之人,终不胜其牵挽嫌疑之顾盼③,有所设施,亦就其分之所得,安于苟简④,而不能有度外之功名⑤。使先王之法而在,莫不有法外之意存乎其间⑥。其人是也,则可以无不行之意⑦;其人非也,亦不至深刻罗网⑧,反害天下。故曰有治法而后有治人。
【注释】
①有治人无治法:有能够使天下大治的人,但是没有可以治理好天下的法。语出《荀子·君道》:“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
②桎梏:刑具,脚镣手铐。引申为束缚。
③牵挽:牵制。顾盼:向左右或周围看来看去,观望。
④苟简:草率而简略。
⑤度外:法度之外。指不按常法或不遵常礼。功名:功业和名声。
⑥法外之意:指前文所谓“非法之法”的意识。存乎其间:存在于治理国政之人的心中。
⑦无不行之意:没有不能达成的意愿。
⑧深刻:指刑罚严厉。罗网:捕捉鸟兽的器具。这里比喻法网。
【译文】
又有人认为,有能够治理好天下的人,而不存在能够治理好天下的法。我认为存在能够治理好天下的法之后才有能够治理好天下的人。自从非法之法束缚了天下人的手脚,即便有善于治理天下的人,也终究摆脱不了它所带来的牵制嫌疑而左右观望,即使有所作为,也不过谨守本分,安于草率简略,不能建立非法之法束缚之外的事业。如果先王之法依然存在,就不会有非法之法的意念存在于治理天下之人的心中。这样一来,如果有合适的人在位,就可以施展政治理念,做到心想事成;如果这个人不适合当政,也不至于实行严刑酷法,反而危害天下。所以说,先有能够治理好天下的法,然后才会出现能够治理好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