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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换着，我去拿新床单来。”
“咕噜咕噜……”一连串气泡上浮。纤瘦的手前后挣扎着抓向浴缸边缘，慌乱中，指甲劈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狰狞地鼓出，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死亡的脉搏。
盛君殊在一片掌声中拉了拉下摆，神色如常地落座。
盛君殊这才从云端落下，踩实了地面，略低下眼，发觉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享受地躺在了浴缸中，眼尾如释重负地弯起，旋即是唇角，仅是个笑的趋势，就涌现了一股少女的活气。
缓缓地，浴室里响起了慢吞吞的刷牙洗漱声。过了一会儿，蕾丝睡衣顺着细细的小腿滑落到地上，那腿迈开了堆成一摊的柔软的布料，赤足跨进了浴池里。
郁百合敲门进来，衡南仍然捏着电话蜷缩着，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张森比了个“OK”的手势：“懂，懂了……”
“太太？”推开门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床上，地上，哪里都没了衡南的影子，郁百合慌了神。
衡南闭着眼睛，伸出手，水滴就落在了她弯起的掌心，蓄积了一个小水泊后，飞溅出去。
以后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回归正轨的生活。
未关紧的金属龙头里的水，滴答滴答地落在石纹洗手池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所站的地方还缭绕着阳炎体留下的一点儿余晖，也许盛君殊习惯于每天站在镜子前的这个位置剃须，她站在这片余晖里，感到尤为安全。
黑色轿车慢慢地逆着进入校园的人流向前开动，道道杉影流光，从前挡风玻璃上掠过。
身旁的阿姨已经把洗面奶、爽肤水、护肤乳、护发套装和身体乳摆成了一条长龙：“都是我看着买的，照最贵的买的。太太只管用，老板有钱。”
其他人默了两秒，马上对着水壶上的弹跳小人热烈鼓掌起来：“对。”“没错。”“我看这个水壶特别有创意，我看了也想立刻跳起来。”
盛君殊闭了嘴，衡南闭上了眼，张森无声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什么情况，女人的语气有点发虚，“那个，你……是不是怀孕啦？怀孕晓得伐？有没有男人碰你……”
太太不见了！
好半天，他才觉察到张森在拼命拽他的袖口，捂着嘴咳：“盛总，盛总，开、开会呢。”
“太太洗澡，忽然从浴室里跑出来，又喊又叫的，一直在发抖。哦呦，不知道怎么搞到，我把家里所有大灯都打开了……”
衡南侧躺着蜷缩在床上，黑发铺散成扇形，水滴顺着发梢汩汩流下，将白色床单洇湿了一片：“妈妈，我想要我的户口本。”
不得已，捎带着听了衡南打电话。
郁百合今年四十八岁，是盛君殊这套复式别墅里的管家兼阿姨。盛君殊一年到头忙到晚上九点才进家门，夜里只住那一个卧室，其他房间连弄乱的机会都没有；早晨七点钟他又离家而去，像上了发条的钟，连吃早餐都要听着电话会议，根本同她说不上话。
对方愣了半天，吸了一口冷气：“结什么婚？和谁啊？”
“滴答，滴答……”蓬蓬头里漏出来的水滴，一滴一滴在泡沫里。
将蓬蓬头放置在浴缸边够得到的位置，郁百合含着笑地退出了浴室：“换洗衣服在左手边，脏衣服您随便扔在我找得到的地方噢。”
“让太太接电话。”
池水一团被拽掉的黑发，缓缓地飘着。她漆黑的眼睛睁大，浑身颤抖着，脸上浮现出反常的红晕。
他给衡南身上种了一粒用于联络的相思豆，因为她说话声音一直很小，接收器就挂在他耳边，推到了最大音量。
和盛君殊四目相对时，经理惊恐地看着他，差点哭出来。
“当然……”
盛君殊按了按左耳，再也听不到了——相思豆彻底碎了。
没错，衡南是一直很好说话的。
“哗啦——”盛君殊近乎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对面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问：“对方多大年龄？是什么人啊——哎你等等……有人敲门。”
待他跪直说了“弟子没有意见”之后，她才轻轻走来跪在他身边，衫裙摆动，笑如春风过玉山：“弟子也觉得很好。”
就这样，永远地摆脱了那些东西？
“扑通！”巨大的水花溅起。
“不用。”
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曾经墙上、镜子上赫然出现的无数血手印，耳畔是年少的自己慌不择路的尖叫声，拍门声，还有啜泣。
盛君殊：“……”
盛君殊一向认真，笔记从头记到尾，有问题随时打断，还有闲心观察一下诸位经理哪个走神打瞌睡，不声不响记下来，日后好算账。
“牙膏，太太，您手上那个是牙膏。”郁百合兴冲冲地踮起脚尖，从头顶的柜子里去除了一整盒崭新的化妆品，麻利地撕去外包装，“这个才是洗面奶，我给您拆开。”
盛君殊的拇指掩在桌下，在一片静默中，尴尬地反复摩挲过钢笔笔身。
“……”
“太太？”
“太太！”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抬起手，矜持地鼓了两下掌：“很有活力。”
盛君殊轻按住碎得七零八落的相思豆，侧眼看向张森。
“妈妈，我要结婚了。”
这声尖叫，使得相思豆整个儿“咔嚓”绽出了裂纹，盛君殊脑子里“嗡”地一下，激性地进入战备状态。如果有人能看得到他阳炎本体，那个瞬间，他双肩火焰骤起，直冲云霄。
她发现了，衡南只是迟钝，并不是完全听不进去。果然，停了一会儿，女孩睁开眼睛，慢吞吞坐起来，一对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不可闻道：“麻烦你。”
足足三分钟，少女“哗”地从浴池中坐起来，一股水顺着下巴留下来，脸上、发梢上满是一片狼藉的泡沫。
太太身材是真好，极其少见的那种好。
两排西装革履的部门经理，正齐刷刷地回着头，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电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断了。
——不是让你去联系了吗？
那一次，师父把他叫过去，谈起同师妹婚事，他看见她提着灯站在暗处，灯笼映着她鲜艳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