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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毛仰着头,慢慢地说:“我可以来找你吗?”

    徐舟递过来一张被手汗浸得有点变形的照片。

    衡南一声不响地点起打火机,将照片烧掉,灰烬错落地落在偶人脑袋上。

    “什么病?”

    看了两眼,又粗暴地拿下去,镜架勾掉了几根发丝。接着换另一只墨镜。

    鬼娃娃下葬,小小的骨灰盒,小小的坟墓。斜斜细雨里茉莉清香,埋葬它的时候,妈妈埋葬了一段荒诞不经的过去,开启的是新的人生。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小兔邦尼?”

    “弟妹是不是羊癫疯啊?”蒋胜小心地问,“我小姨子也是羊癫疯,发病也这……”

    妈妈的手轻易地穿过了它的身体,轻柔地拍图图入睡。

    “但图图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衡南把连衣裙子抖开,小心地铺平熨烫,将腰带扣上。腰带扣上是个橡胶制的绿色卡通恐龙,恐龙身上还骑着一只白兔。

    蒋胜和实习生对视一眼,回避到了一旁的树丛。

    那对眼睛左转右转,成功地吓到了闯进门来的徐舟。

    “……找个好人家。”衡南撸了一把它的光头。

    “周末。”

    倚在门框上的男人正在吃早餐,见她眼巴巴看着,掰了块面包给她,她欢喜道谢,赢得一顿夸赞。她的脑袋被很多人摸过,欣慰的,怜爱的,同情的,她喜欢被人抚摸,这种抚摸带着认同。

    低头看去,衣服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米老鼠,倒着的,她抠着老鼠耳朵,企图把它扣掉。

    徐云云的眼泪霎时落下来:“‘她’想去看一次儿童剧,我都没……带她去……”

    盛君殊默了片刻:“你直播那次,徐舟提过一句,徐云云也是大三.退学,是因为生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她头戴一顶垂落肩膀的金黄假发。在浅色头发的映衬下,她的皮肤更白而梦幻,更像一个洋娃娃。

    发热七天的图图躺在床上,徐云云两眼红肿,呆滞地守在她身旁。病房里,窗帘撕碎,墙上有一串掌印,满地散落着炸裂灯管的碎片。

    沾满污渍的镜子里映出细细的胳膊和腿,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还没来得及看清镜中的肋骨,视线又被蒙蔽。

    “什么?”

    徐舟沙哑地说:“因为她头发已经掉光了。”

    衡南霎时静了。

    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所以发挥得时好时坏。她心想,所以我要耐心等等她,经常原谅她。

    头戴太阳帽,身穿背带裙,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装满假花,面前有个大机器,疯狂地闪烁。

    她洗去刺青,变成人群里普通的母亲,有一份工作,周末会和弟弟一起,开着面包车,带着小女儿去游乐场。

    “哎呀。”眼线笔戳进眼睛。

    “但当时我们都太小了,真的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徐舟看着偶眨着眼睛,好半天没有说话。

    “人总是到一定的年纪,才醒悟一些事。”

    “小姐姐!”他喊,“我姐好像中邪了!”

    衡南呼吸急促,一团团白雾萦绕在唇边,模糊了眼睛,剩下绒绒的眉。她又开始往上掀开衣服,盛君殊两腿抵着她膝盖,像打架一样强行将她衣摆拽下来,死死按住,“衡南!”

    盛君殊停下,偶也停在他脚跟后,眼珠好奇地左看右看。

    “想让我给你当妈?”衡南嗤地一笑,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想得美。”

    “女的是徐云云。”

    女人讲着电话,单手将衣服向下扯去,使脑袋、胳膊,着急忙慌地从洞口支出,吊牌上挂的金属小别针不慎在脊背划出长长的印记。她叫了一声,但绸布抖落下去,衣服也穿好了。

    “穿上了?”

    “妈妈,妈妈。”

    ……

    “我想打人。”她睁开眼睛,戾气萦绕,脚跟一踩,借力站起来,一脚踹上了路边放的金属南瓜车,装饰落叶凌乱飘落。

    三毛说:“我叫笑笑。”

    笑笑,笑笑,笑涡的笑。烂漫的,纯真的,云的留痕,水的映影,浪的柔波。

    鬼娃娃穿着纱巾改造的柠檬黄色抹胸裙子下葬。它短暂的一生穿过了太多不属于她的、未曾摘牌的新衣服,卸下假发,脱去纱巾,只在坟墓上方,取了一个被风吹来的破旧麻袋,跨越清河,一路飘到了寒石的重光剧场。

    它想要妈妈的抚摸。

    其实她不想起得很早,不想维持一个姿势一整天,不想脱了穿,穿了脱,进进出出地对着这个大机器。

    “那她前面还生过一个孩子。”

    “我知道为什么会出车祸了。”徐云云呆滞地看向他们,“我们原本要带图图去游乐场的。”

    是一块布料盖在头上。

    “喂?”

    它敲坏灯管,撕碎窗帘,弄脏墙面,因为只是戏弄,它引起人的注意,但未曾伤人分毫。

    “怎么选这张?”衡南皱眉。

    与冤鬼共通,瞬间的愤懑、悲哀、绝望不一而足,但起码还能在场景中自由活动。

    “等等吧。”盛君殊仓促挂断。

    可惜,人走灯黑,小兔邦尼已不再演啦。

    其实喜不喜欢,他也很难确定,但在徐云云做的那个怪异的、布满洋娃娃的梦里,所有卡牌的背面都是这同一张照片。

    她用柠檬黄纱巾和别针做了一条抹胸裙,露出麻杆似的肩膀和手臂,手臂内层纤细的青色血管拉出痕迹。

    一股凉气顺着衡南的脊梁骨爬上去,她开始快速翻动手机,“那个孩子弄哪儿去了?”

    “快接电话……接电话……”徐舟默念。

    照片摄于四年前,小女孩坐在病床上,细细的眉,大眼睛眼角弯下,笑容灿烂。

    手上的票根紧张地揉成一团,在火山爆发的当口,生出一股尿意。

    好似想到什么剜心的回忆,她双眼挤紧,悲泣起来。

    她陡然转醒,扭头看向毛绒毯包裹的图图。

    蘸符水,点睛。

    她轻轻地抚摸过泥偶的发顶,呢喃:“偶用来对付孩子的魂灵。”

    衡南问:“三毛,你叫什么名字?”

    徐云云的童装店“艾妈妈”已经被警方解封,衡南打开网店货架,一路翻到最下面的货品列表,愣住了。

    忘记告诉她了。

    “怎么回事?”

    “怎……怎么恩威并施?”

    “我记得……她说她不喜欢新衣服。”徐舟紧张地说,“这件裙子是她自己拿我姐的纱巾做的。”

    泥偶的脸上赫然睁开两只眼睛,巨大两眼相错,一上一下,像埃及壁画里的邪灵,十分怪异。

    她最喜欢的游戏是小熊小熊,最喜欢的玩具是换装娃娃,她有两个喜欢的小朋友,这些妈妈都不知道。

    她敏锐地察觉她的敷衍,小心地说:“你上周也这么说,那你周末不在家里睡觉行吗?”

    衡南用剪刀拽去线头,头也不抬:“是‘偶’。”

    但刚才的活动,完全被一只大手操纵着。被它按着,她的脊柱向前弯曲,从背后向下粗暴地撸去裙子,背上一阵凉意,简历指甲嵌进手臂,轻易地被拖拽到一旁。

    这里面的儿童模特,和最新的童模不是同一个,但也很够可爱。挽着篮子,拿着花朵,戴着阳帽的小小姑娘,有一张衡南熟悉的脸,每一张都笑容灿烂。

    盛君殊袖子挽起,面前放着一只医院用的塑料盆,盆里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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