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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宗武》),“晚节渐于诗律细”(《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对诗律的研究,从不丝毫放松。两人持论的不同,由于着眼点的各异:李白以起衰自任,所谓“梁、陈以来,艳薄斯极,沈休文又尚以声律。将复古道,非我而谁欤?”(见孟棨《本事诗》引)有些话,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其实,尽管他的诗如天马行空,不受一切格律的束缚,尽管他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然而他又何尝不有取于“清词丽句”,不借鉴于六朝文学的新成就?杜甫就看出了他在理论和创作上这一矛盾,所以一则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再则曰:“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春日忆李白》)比拟的都是六朝诗人。虽然李、杜论文没有留下记录,可是从上面这些话里,杜希望和李“重与细论文”(同上)的言外之意,却完全可以体会。

    李白的着眼点在于破,破则放言高论,冲决藩篱,扫除障碍,不能有所顾惜;杜甫的着眼点在于立,立则必须把理论建设在一个更全面、更细致、更为广博而坚实的基础上,因此,首先强调的是诗歌的语言及其艺术形式的问题。他密切地注意到今体诗发展到他那个时代,即将定型而结成丰硕的果实,古、今体诗并行不废,将更好地表现不同的内容,丰富诗歌的式样;而“贯穿古今,缕格律”,则是落在他身上的艰巨的历史任务。基于这样的认识,所以他力崇古调,兼取新声。“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是应该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的。

    那么,杜甫之不废六朝,是不是仅仅有取于其“清词丽句”,或者说,杜甫对诗歌艺术的要求,仅仅停留在“清词丽句”上呢?则又不然。

    “汉、魏风骨,晋、宋莫传。……彩丽竞繁,兴寄都绝。”这话是就一般情况来讲,是从六朝文学不良倾向的一面而加以否定的;但具体地分析一下,实际情况又何尝都是如此。清朝的包世臣说得好:“六朝虽尚文彩,然其健者,则缓急疾徐,纵送激射,同符《史》、《汉》,貌离神合,精彩夺人。”(《再答杨季子论文书》)就拿人们所极力嗤点的“其体以淫放为本,其词以轻险为宗”的庾信来说,大家所能够看到的只是绮縠纷披,宫商靡曼;而杜甫在《六绝句》里,则明确地指出除了“清词丽句”而外,他还有“凌云健笔意纵横”的一面;四杰的“龙文虎脊”,词彩也不仅止于清丽。举一反三,这话是足以发人深省的。

    在这种启示下,杜甫提出他对诗歌艺术风格的看法。

    由本以达末,杜甫不主张“好古遗近”,废弃六朝;循末以返本。他认为,仅仅学习六朝,一味追求“清词丽句”像“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注86,写出的只不过是词彩鲜艳、格律精妍的诗篇,虽然也足以赏心悦目,然而风格毕竟是浅薄的。必须是恢宏气度,扩展心胸,纵其才力之所至,有如掣鲸鱼于碧海,创造出一种雄伟非常的意境。这样,于严整体格之中,见气韵飞动之妙,不为篇幅所窘,不为声律所限,从容于法度之中,而神明于规矩之外,自足以跨越前人,压倒当世了。杜甫所祈向,乃在于此。所谓“沈郁顿挫”(见《进雕赋表》),所谓“思飘云物外,律中鬼神惊”(《敬赠郑谏议十韵》),所谓“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虢州岑二十七长史参三十韵》),就是指这种风格而言的。他说,“诗看子建亲”(《奉怀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所以自比于子建,正因为“文章曹植波澜阔”(《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的缘故。

    要想达到这种艺术境界,杜甫认为只有上攀屈、宋,才能自铸伟辞。他在《偶题》里慨叹“骚人今不见”;在《咏怀古迹》里,追慕宋玉的“文彩”,低徊于其“江山故宅”;此诗谓“窃攀屈宋宜方驾”,更指出《楚辞》的精彩绝艳,是六朝“清词丽句”的导源,也是千古词人不祧之祖。由六朝而上追屈、宋的逸步,正如刘勰所说,“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咳唾可以穷文致”(《文心雕龙·辨骚》),就不至沿流失源,堕入齐、梁轻浮侧艳的后尘了。

    从上所述,可以看出杜甫对诗歌艺术的要求,把“清词丽句”提到怎样的高度;而在肯定六朝“清词丽句”的同时,也贯彻着批判的精神。这精神充分地表现在“别裁伪体”、“转益多师”两句话里。

    伪和真相对而言,是个抽象的概念。在文学艺术方面,何者为真,何者为伪,人们总是按照自己的主观理解,很难找出一个具体衡量的客观标准。杜甫说的“伪体”,自然有所实指,可惜我们无法知道;然而他所提出的原则,则表现一种卓越的见识,是探本穷源,一针见血之论。

    《六绝句》的最后一首,过去也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我以为原诗的语意,非常明白:“未及前贤”的“前贤”,泛指前代有成就的作家,也包括庾信和四杰在内。“递相祖述”,意谓因袭成风。正因为如此,所以黄茅白苇,弥望如一,大家都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占先,无疑地“未及前贤”了。“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二句,指出伪体之伪,症结在于以模拟代替创造。真伪相混,则伪可以乱真,所以下文紧接着说,要加以“别裁”。很显然,创造和因袭,是杜甫看成真和伪的分界线。只有充分发挥创造力,才能直抒襟抱,自写性情,写出真的文学作品。尽管人的才力不同,风格各异,然而“就使一滴露珠,照映在太阳光里,也呈现无限多样的色彩”,它那新鲜活泼的精神,是不可汩没的。庾信之“健笔凌云”,四杰之“江河万古”,乃在于此;反之,拾人唾余,傍人门户,无论剪彩的纸花或复制的赝鼎,同样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那么,堆砌辞藻,落入齐、梁后尘的,固然是伪体;而高谈汉、魏,优孟衣冠,又何尝不是伪体?在杜甫心目中,只有真伪的分别,而无古今的成见。钱谦益说:“自古论诗者,莫精于少陵‘别裁伪体’之一言。”(《徐元叹诗序》)这话是探骊得珠之论。

    “别裁伪体”和“转益多师”是一个问题的两面。“别裁伪体”,强调创造;“转益多师”,重在继承。继承和创造,在杜甫看来,两者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转益多师是汝师”,既无所不师而无定师。这话有好几层意思:无所不师,故能兼取众长;无定师,则不囿于一家之言,一偏之见,虽然继承传统或借鉴别人,但并不妨害自己的创造。此其一。只有能“别裁伪体”,才谈得上“转益多师”;否则真伪不分,胸无定见,根本就不知何所师,更不知如何“转益”。这是二。无所不师而无定师,必须是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学习别人的成就,那么吸取的同时,也就有所扬弃。这是三。批判与接受、创造和继承相结合,熔古铸今,把自己的艺术修养建筑在一个广博深厚的基础上,这乃是“转益多师”的精神之所在。杜诗中评论到古代和近代以及同时的作家,不胜枚举,其“乐取于人以为善”的态度,无一不是从“转益多师”出发的。然而从对不同对象的不同的提法中,不难看出节而取之的微意。杜甫不是全盘接受论者。他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奉怀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这“下笔有神”,正是“转益多师”,含英咀华的结果。作诗到了“下笔有神”的境地,则七宝楼台,弹指既现,无论“翡翠兰苕”的清丽,抑或“鲸鱼碧海”的瑰奇,如地涌泉,遇境即际,无施而不可了。

    陈子昂、李白以及后来的白居易的反对六朝,也是为了“别裁伪体”;但他们惩羹吹齑,不免将整个六朝文学的成就一笔抹煞。杜甫和他们持论不同,就在于“转益多师”这一点上。然而他们之所以不惜全盘否定六朝文学,其用意则在于提倡以风雅为典范的反映现实的文学传统;《六绝句》的结论,也是归于“亲风雅”。从终极的意义来说,不同的艺术见解,却又殊途而同归。不过杜甫的途径,要比他们广阔得多。

    三

    杜甫的诗歌在思想上和艺术上达到高度的统一,这是大家所公认的。杜甫论诗,则多半是艺术经验的总结,谈到艺术方面的比较多,谈到思想方面的比较少,《六绝句》就是这样的情况。但这是否意味着杜甫重形式而轻内容,把艺术放在第一位呢?当然不能如此机械地去理解。理论不是个什么架空的东西,绝不能离开具体的人和具体的创作来看问题;而且理论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阐明,没有理由要求嵌在一个统一的格式里。那么,在《六绝句》里,杜甫全面阐述了他的艺术见解之后,归之于“亲风雅”,其宗旨所在,也就无容费词了。不过,以诗论诗,词简义精,限于体制,究竟不能像散文那样的明白晓畅,因而后来笺释纷纭,歧义百出。其中摭拾一端,割裂取义;甚至不顾原文,任意歪曲的也大有人在。如明朝的杨慎说杜甫所谓伪体,是指“以无出处之言为诗”(见《升庵诗话》),即其一例。

    正因为《六绝句》是杜甫诗歌艺术经验的总结,所以《六绝句》里的理论和杜甫的创作实践也就结合得特别紧密;从杜甫的创作实践来印证他的理论,问题就会看得更清楚一些。元稹在《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里有一段话很重要。他说:“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秾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所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这里指出的杜甫在诗歌创作上的伟大成就,无异于给《六绝句》的时代意义作了很好的说明。张戒也说杜甫“在山林则山林,在廊庙则廊庙,遇巧则巧,遇拙则拙,遇奇则奇,遇俗则俗,或放或收,或新或旧,一切物,一切事,一切意,无非诗者。”(《岁寒堂诗话》)。钱谦益则认为,“自唐以降,诗家之途辙,总萃于杜氏。大历后,以诗名家者,靡不由杜而出。韩之《南山》,白之讽谕,非杜乎?若郊若岛,若二李,若卢仝、马异之流,盘空排奡,纵横诡谲,非得杜之一枝者乎?然求其所以为杜者,无有也。以佛乘譬之,杜则果位也,诸家则分身也。”(《曾房仲诗序》)杜甫全面地总结前人诗歌艺术的成就,奠定了各体诗歌的体制,创造出多种多样的风格,适应于各类各式的题材,给后代诗人以无穷的启发,这和他在理论上好古而不遗近,务华而不去实,明确地认识到必须“别裁伪体”,“转益多师”,而以方驾屈、宋,接近《风》、《雅》为指归是分不开的。

    杜甫的时代,是我国古典诗歌发展到一个完全成熟的时期。殷璠在《河岳英灵集集论》里,曾用“文质取半,风、骚两挟,语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来概括盛唐诗歌的成就。总的说来,这话是符合于实际的,虽然《河岳英灵集》里没有选录杜甫的诗注87。但倘若运用这个标准来衡量每一个具体作家,则各有短长,互为伸屈。就拿和杜甫齐名的伟大诗人李白来说,在诗歌格律方面的建设,就是他理论和创作上薄弱的一环,虽然,我们并不能因此而降低对李白的评价。真正能够全面体现这个时代成就的只有杜甫一人。杜甫所以伟大,乃在于此。我们必须从他的理论来看他的创作实践,再从实践来印证他的理论;而《戏为六绝句》则是他诗论的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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