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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初古文家侯方域、魏禧,皆天才縱恣,不屑屑拾古人唾余。汪琬文稍質厚,然其《答陳藹公論文書》,亦謂古人爲文,其中各有所主。 [1] 蓋清初之人,席前明余習,其議論固如此。及桐城派代興而論大變。

    桐城派以方苞爲初祖,苞字靈皋,號望溪,桐城人,康熙四十五年進士,累官禮部侍郎,乾隆十四年卒,年八十二,論學以宋儒爲宗,有《周官集注》、《禮記析疑》及《望溪文集》。韓、歐作文皆好言道,其論往往爲宋儒所不滿,考之《朱子語類》者,彰彰可見。望溪之説則欲冶韓、歐、程、朱而一之,自期以學行繼程、朱之後,文章在韓、歐之間。沈廷芳《方望溪先生文集後序》云:“先生品高而行卓,其爲文非先王之法弗道,非先聖之旨弗宣,其義峻遠,其法謹嚴,其氣肅穆,而味淡以醇,湛於經而合乎道,洵足以繼韓、歐諸公矣。”其言不無溢美。

    廷芳嘗因大櫆謁望溪,望溪告之曰:“生欲登吾門,當以治經爲務。”語見廷芳《書方先生傳後》。傳亦言望溪與弟子講論,肫肫以六經之言質諸行,大抵望溪之説,在乎併經術與古文爲一。集中《答申謙居書》云:“若古文則本經術而依於事物之理,非中有所得,不可以爲僞,故自劉歆承父之學,議禮稽經而外,未聞奸僉汙邪之人,而古文爲世所傳述者。韓子有言:‘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兹乃所以能約六經之旨以成文,而非前後文士所可比並也。”此爲其立論之骨幹。

    方氏爲文,始言義法,而義法所在,則推崇《左》《史》,其于後代作者,則推退之、永叔、介甫三家,語如次:

    古文所從來遠矣,六經、《語》、《孟》,其根源也,得其枝流而義法最精者,莫如《左傳》《史記》。(《古文約選序例》)

    退之、永叔、介甫俱以志銘擅長,但序事之文,義法備于《左》《史》,退之變《左》《史》之格調,而陰用其義法,永叔摹《史記》之格調,而曲得其風神,介甫變退之之壁壘,而陰用其步伐。(同上)

    碑記墓誌之有銘,猶史有贊論,義法創自太史公,其指意辭事,必取之本文之外。班史以下,有括終始事迹以爲贊論者,則于本文爲複矣,此意唯韓子識之。……歐陽公號爲入韓子之奥窔,而以此類裁之,頗有不盡合者。介甫則近之矣,而氣象則過隘。夫周秦以前,學者未嘗言文,而文之義法,無一之不備焉,唐、宋以後,步趨繩尺,猶不能無過差。(《書韓退之平淮西碑後》)

    義法二字,爲桐城派之法印,師師相傳,同於瓌寶,然僅僅以碑記墓誌與銘辭爲斷,則所謂義法者亦有限。望溪《書貨殖傳後》云:“《春秋》之制義法,自太史公發之,而後之深于文者亦具焉,義即《易》之所謂‘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謂‘言有序也’,義以爲經而法緯之,然後爲成體之文。”此語以有物有序二語以當義法。又其《書史記十表後》云:

    十篇之序,義並嚴密而辭微約,覽者或不能遽得其條貫,而義法之精密,必於是乎求之,始的焉其有準焉。歐陽氏《五代史志考序論》,遵用其義法,而韓、柳書經子後語,氣韻亦近之,皆其淵源之所漸也。

    此文所言,義較精密,然論《左》《史》義法所在,究不能深入顯出。錢大昕《與友人書》,論方氏之文,波瀾意度,頗有韓、歐陽、王之規廡,而深惜其未喻古文之義法,于望溪心滿意得處,一筆抹倒。錢氏又云:“方所謂‘古文義法’者,特世俗選本之古文,未嘗博觀而求其法也。法且不知而義於何有?昔劉原父譏歐陽公不讀書,原父博聞,誠勝於歐陽,然其言未免太過,若方氏乃真不讀書之甚者。……王若霖言靈皋‘以古文爲時文,却以時文爲古文’,方終身病之。若霖可謂洞中垣一方癥結者矣。”此語於望溪之義法,評論最刻。

    實則望溪論文,根源所在,不過澄清雅潔一語。《古文約選·序例》云:“古文氣體,所貴清澄無滓,澄清之極,自然而發其光精,則《左傳》《史記》之瓌麗濃鬱是也。”望溪之言以澄清求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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