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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昀字曉嵐,晚號石雲,獻縣人,乾隆進士,累遷侍讀學士,坐事戍烏魯木齊,尋釋還,後官至協辦大學士,任《四庫全書》總纂,校訂整理,一生精力,悉注於此,年八十二卒,有《紀文達公遺集》。曉嵐論析詩文源流正僞,語極精,今見於《四庫全書提要》,自古論者對於批評用力之勤,蓋無過紀氏者。

    曉嵐對於文學批評之貢獻,最大者在其對於此科,獨具史的概念,故上下千古,累累如貫珠,其語見於嘉慶丙辰、壬戌兩科《會試策問》,節録於次:

    齊、梁綺靡,去李、杜遠甚,而杜甫以陰鏗比李白,又自稱“頗學陰何”,其故何也?蘇、黄爲元大宗,元好問《論詩絶句》指爲“滄海横流”,其故又何也?王、孟清音,惟求妙悟,於美刺無關,而論者謂之上乘;元、白諷諭,源出變雅,有益勸懲,而論者謂之落言詮,涉理路;然歟否歟?《擊壤》流爲濂洛風雅,是不入詩格者也,然據理而談,亦無以難之;《昌穀集》流爲《鐵崖樂府》,是破壞詩律者也,然嗜奇者衆,亦不廢之,何以救其弊歟?北地、信陽以摹擬漢唐,流爲膚濫,然因此禁學漢唐,是盡古人之規矩也;公安、竟陵以“莩甲新意”,流爲纖佻,然因此惡生新意,是錮天下之性靈也,又何以酌其中歟?(《嘉慶丙辰會試策問》)

    問屈、宋以前,無以文章名世者,枚、馬以後,詞賦始多,《典論》以後,論文始盛,至唐、宋而門户分,異同競矣。齊、梁、陳、隋,韓愈以爲“衆作等蟬噪”;杜甫則云:“頗學陰何苦用心。”李白觸忤權幸,杜甫憂國忠君,而朱子謂“李、杜祇是酒人”。韓愈《平淮西碑》,李商隱推之甚力,而姚鉉撰《唐文粹》,乃黜韓而仍録段文昌作。元稹多綺羅脂粉之詞,固矣;白居易詩如十首《秦吟》,近正聲者原自不乏,杜牧乃一例詆之。蘇、黄爲宋代巨擘,而魏泰《東軒筆録》詆黄爲“當其拾璣羽,往往失鵬鯨”;元好問《論詩絶句》亦曰:“只知詩到蘇黄盡,滄海横流却是誰?”凡此作者論者,皆非淺學,其牴牾必有故焉,多士潛心文藝久矣,其持平以對。(《嘉慶壬戌會試策問》)

    以文學批評史策士,在當時自屬創格,故壬戌三場會試,四千人中除一卷外,於此條無置答者。其他曉嵐以文學史發問者尚多,不更贅述。

    歷代以還,文學上之轉變,曉嵐以兩語蔽之,曰“風尚”,曰“氣運”,見於《愛鼎堂文集序》。首謂“史莫善於班馬,而班、馬不能爲《尚書》《春秋》,詩莫善於李、杜,而李、杜不能爲《三百篇》,此關乎氣運者也”。至論及風尚,則有趨風尚、變風尚之不同,其言如次:

    大抵趨風尚者三途,其一厭故喜新,其一巧投時好,其一循聲附和,隨波而浮沈。變風尚者二途,其一乘將變之勢,鬬巧争長,其一則於積壞之餘,挽狂瀾而反之正。若夫不沿頽敝之習,亦不願黨同伐異,啓門户之争,孑然獨立,自爲一家,以待後人之論定,則又於風尚之外,自爲一途焉。

    鍾嶸《詩品》論後代詩人,出於《小雅》《國風》《楚詞》三派,曉嵐則謂流别所自,正變遞乘,不出兩途:

    分支於《三百篇》者爲兩漢遺音,沿波于屈宋者爲六朝綺語。上下二千餘年,刻骨鏤心,千匯萬狀,大約皆此兩派之變相耳。末流所至,一則標新領異,盡態於江西,一則抽秘騁妍,弊極於《玉臺》《香奩》諸集,左右齗齗,更相笑也。余謂西河卜子,傳《詩》於尼山者也,《大序》一篇,確有授受,不比諸篇《小序》,爲經師遞有增加,其中“發乎情,止乎禮義”二語,實探《風》《雅》之大原。後人各明一義,漸失其宗,一則知“止乎禮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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